天空阴沉,乌云越聚越密。
东隅进城后,马不停蹄地往大安坊的坊门跑去。
临近宵禁,四下近乎无人,她总觉得身后有嘚嘚的马蹄声。
她紧了紧怀中的包袱和玄猫,跑得两耳生风,将将跑入主道。
突然,她听得急促“吁”的一声,一阵嘶鸣骤起,她感觉到一阵热热的鼻息喷上脸,便失去知觉。
她的身体上方,悬着一对高抬的马蹄。
车夫身体后仰,紧急勒住缰绳,钉了马掌的铁蹄往一旁狠狠踏下,险险避开瘫倒在正前方的人。
“墨言?”车厢里懒散的磁性嗓音透出一丝不耐。
车夫低声朝车厢道:“三郎,不是刺客,有人突然冲出来惊着马,不知撞没撞上,我下去看看。”
墨言见倒在马前的竟是名女子,小声嘀咕:“谁家小娘子这个时辰还在外面跑啊。”
跑得这么急,像是后面有人在追似的,他朝女子来的方向警惕地扫了几眼。
“三郎,是个小娘子,倒是没流血,只是不知其他地方伤着没,我也不好查看,要不带回去请大夫瞧瞧?”
车厢内半响没动静,墨言心知郎君此刻心情不好,但不说话就表示默认,他挂起车帘,隔着袖子把小娘子抱进车里。
头磕到木板,东隅就醒了,倒是不痛,她摸着身下柔软的绒毯,鼻间满是好闻的香味,心内一阵恍惚,方才她好像差点跟匹马撞上。
她摸了摸怀里,玄猫跟包袱都不见了,没事,包袱丢了就丢了,黑包应该可以自己回家……
“小娘子醒了?”墨言看到她的动作。
东隅身体一僵,忘了隐藏行迹,不过这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没有恶意,她缩到车厢边,面上摆出一脸惊恐。
“别慌,我们郎君……是公门中人,刚从城外回来,你突然冲出来……”
“墨言。”
循着不耐烦的声音,东隅这才注意到端坐在榻上的男子,长得可真好,她一时看愣了神。
蜡烛的明光里,他面如凝脂,眼如点漆,跟话本上的神仙似的,薄唇上扬,微微张合间,齿白如玉,忽然眉间闪过一抹郁色,真是我见犹怜,是哪个混账敢惹仙子生气?
“小娘子?”墨言在她面前摇手。
东隅回神:“欸?怎么了?”
神仙人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重复:“你顶着这样一张脸,以为晚上出来就不吓人了吗?”
墨言哑然,他瞅了瞅小娘子俩硕大的黑眼圈,确实……不用刻意装扮就是一副鬼脸。
东隅听到心碎的声音,什么狗屁神仙,温暖的人嘴里怎么能说出如此寒气逼人的话。
她勉强笑笑:“是我唐突了两位,实在事出有因,先前在西郊办事,耽搁了时辰。”
“小娘子身体可有不适?”
东隅将要说自己没事,墨言望了望天:“哎呀,六月的雨说来就来,小娘子家住哪儿,我们送你吧?”
“她是没脚还是没手?不会走还不会爬吗?要你英雄救鬼?”俊美男子不耐烦地敲桌子。
突然,一道利刃似的闪电划破厚重乌云……
“轰隆!”惊雷仿佛在头顶炸开。
很难不相信这是老天在提醒三郎要积德……
墨言看了眼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爷,朝东隅讪笑:“小娘子可还能走动?”
东隅坐起身,向墨言感激一笑:“我没……”
这时,掀开车帘的空隙处,陡然出现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发上钗鬟散乱,也是血滋呼啦,背后电闪雷鸣,映着满脸鲜血直往下淌。
“啊!”
东隅全身的汗毛都炸开了,她本能地朝身后的热源飞扑了去。
“小娘子?你怎么了?”墨言被她吓了一跳。
“有……有鬼啊!”东隅颤巍巍地睁开眼,手指向前方,“咦?”
她揉揉眼再看,奇怪,车帘处什么都没有,地上也没有血。
“你……抱……够……了……吗?”俊美男子双手举在胸前,一字字挤出牙齿。
东隅惊魂初定,终于意识到自己整个人扎扎实实埋进一个宽阔的胸膛,手感还挺结实?分离的瞬间,竟生出依依不舍的惆怅感。
她怅然若失,忍不住回味再三……
等等,刚刚触到他的瞬间,好像有酥酥麻麻的触感,再睁开眼,鬼就不见了!
“郎君!”东隅热血沸腾,她想到一个可能,说话都不利索了,“方才……就是我……抓……抱住你的时候……手……手麻麻的……你是不是也?”
热切的渴望仿佛下一秒就能从眼里溢出,是她想的那样吗?
丰神俊秀的脸庞扭曲着,往左挪了又挪,看着她咬牙切齿:“我只感觉到恶心。”
墨言后知后觉冲进车厢,赶紧拉下内间的隔帘,伺候濒临崩溃的郎君换外袍。
啧,多少年没见郎君暴跳如雷了,往日只有他骂得别人落荒而逃的份,哪见过这种上杆子直接生扑的啊?
墨言对这位小娘子猛然生出敬意。
他收起隔帘,满眼叹服地看着一脸失落的东隅:“小娘子见谅,我家郎君生性喜洁,咳咳。”
没事,东隅给自己打气,等下找机会再验证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