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泠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手臂,“走吧。”
“去哪?”
她停住看他,“那将军说……此刻您该去哪?”
虞柏舟被她看得心虚,抬手摸了摸鼻子,“我刚刚只是想……等等你。”但真为了什么也只有他自己知晓。
……
城南
“都排好队!一个一个领!”
一群兵士分列几队严阵以待,空气凝滞安静。
疫病初初过去,陆陆续续有些面黄肌瘦的百姓穿着补满补丁的衣裳、拿着缺角的碗,顶着恐惧与惊慌挪步上前,真看见白莹的米汤舀进碗里的时候,眼角的褶子凑得紧紧的炸成泥花、昏黑黯淡的眼底也多了一闪而瞬的亮意。
虽然偶尔有几个地痞无赖,此刻在这么多将士的威慑下也夹紧了尾巴不敢闹事。
宋泠同虞柏舟站于不远处的墙根下将一切尽收眼底。
“将军可闻这样一句话?”
“‘近岁东南旱,扬州人食人。’”
宋泠语气未明,“江南平畴沃野,地广千里……旱情未过,又逢疫病。朝廷的赈灾物资下拨到各州的时候被官员扣下些,之后又是郡、县,层层盘剥下来,到百姓手中连谷壳都剩不了多少。”
“齐王不反,扬州的百姓也必将起义。百姓是极易满足的,无非吃饱穿暖无病痛之忧……有一份能养家活口的活计和一个遮风避雨的小家。”
宋泠侧身看向他时神情严肃,“这些……将军要牢记。”
虞柏舟这么多年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也是见惯了生离死别,心底却从未比此刻更加触动。
她在告诫他,若要起事,他目之所及首先应是最底层的百姓。
他们是最弱小之群体,亦能是最强大之群体。
此刻他才明白为何宋泠一再询问他,是否真的已经下定决心。
虞柏舟低头抱拳,“我明白了,还请姑娘教我。”
宋泠扶住他的胳膊,将他快要弯下腰去的身子拉住,“愿将军记着这话,努力充实才好。”
两人还未再言,便被不远处的一阵骚乱吸引去注意。
“大人,草民家中还有一幼弟……再多盛予我一碗吧!”
那盛粥的将士似乎也已经被他惹得不耐,语气也颇为凶悍,“你多盛一杯碗,他也多舀一碗,那别人还吃不吃了?!”
“我看你年纪轻轻的,身子也康健,做份工怎得养活不了你家人?何苦与你身后这些老弱抢这口饭吃?”
“真是什么便宜也占!”
将士骂骂咧咧的,可手里还是拿着大勺把男子手中另一个碗盛满了,然后不耐赶他,“没有下次!还不快滚!下一个——”
“唉唉……”
男子赔笑着走出队伍,刚迈出半步就把其中一个碗里的米汤喝了个精光,剔出嘴里的沙砾,还不忘把残留的白米舔干净。
端着另一碗粥准备大摇大摆走的时候,却不料迎面碰上两个人。
宋泠见着他面时作揖行礼,“苏公子,久别重逢,别来无恙。”
“唉?哦……哈哈哈,”面前男子似是早有所料,端着粥行了个有些不伦不类的礼,“某一时衣装不整,着实失礼了……宋姑娘。”
他有一些尴尬指着手里的碗呵呵一笑,“这粥……味道不错。”
“去岁的陈米了。”宋泠不经意问道,“可有幸请公子至府中一叙?”
“这……幼弟还在家里,若姑娘与将军不嫌弃,可随某于陋室一叙。”男子突然想起什么,“还未自我介绍一番,鄙人苏端。”
他先是抬手作揖并向着宋泠点头示意,“曾受宋姑娘重恩。”
而后侧身看向一旁的虞柏舟行礼,“亦久违虞将军大名。”
虞柏舟抱拳回礼,“公子客气了。”
***
几人走进城东南一个破败整洁的小巷子,走到巷子深处的一户门前,一旁有一妇人提着一篮子出来,正在锁门。
“唉,苏先生回来啦!”
“诶,吴姐,”苏端笑呵呵打着招呼,“准备出门呐?”
“去安济坊送些吃的哩,”吴姐虽然瘦,耳侧也有几缕白发,但此刻笑着看上去精气神很好,“就等过个把月你大哥回家哩。”
“去吧,今晚上让小柱哥俩俩来我家里。”苏端招招手。
“敢情好,这些个睁眼瞎的娃娃也能跟你认几个字。”
“不说哩,先走了。”
苏端笑呵呵开门,“早些年读得书多,如今闲来无事教这些娃娃识几个字也还不算埋没。”
门一开,苏端被冲了个满怀,手里的粥汤却没洒出半分,想必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境况。
“大哥!”
“在嘛,给——”苏端递给面前只到自己胸膛处的男孩,“喝吧。”
面前男孩看上去也只有六七岁的模样,面黄肌瘦的,但眼睛却炯炯有神,此刻皱了皱鼻子,拒不接受,“大哥你又哄我。”
“你先喝,我再喝。”
“你是不是又自己没吃?”
“非也非也!”苏端一手摸了摸肚子,“这二位客人可作证,为兄是喝饱了回来的。”
男孩转头望向宋泠,眼底都是好奇与疑惑。苏端也看向她,虽然没什么动作,但眼底的消息怕不就是“帮我”。
面对着一大一小两双眼睛,宋泠无奈点头,“是如此,你兄长说得不错。”
“咕噜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