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晋元德三十六年
京都洛阳,菜市口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令签掷于混着黑红恶臭的肮脏土面上。
只见那肥头壮肚的刽子手举起擦得漆黑锃亮的鬼头刀,“噗——”的一声,厚厚一层酒水喷了上去又抚着刀面擦落,好借此刷洗干净那些罪人的孽障。
手起刀落,一群野狗像得了躁症一般发疯冲上刑台。
“刁民!”
“滚下去!”
不一会儿人群一哄而散,只留下又黑了几分的泥地还有空气里弥漫不散的腥臭味。
“他是个好官。”
宋泠一身粗布麻衣,戴着破烂的斗笠遮住大半张脸,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谁在乎呢?”是一道微弱的男音。
旁边瘦弱的男人拎起战果丰盛的提篮,看向刑台的视线麻木,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质疑她的话,突然反问:“重要吗?”
他把篮子紧紧抱紧怀里,东瞅一眼西顾一眼的好像是得到什么世间罕见的宝物,又生怕哪个不长眼的冒出来抢走,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去。
宋泠走上前一步,捡起来滚落到刑台一角血淋淋的黑白色圆状物。
是那被杀之人的眼珠。
“姑、姑娘,这东西你若不要能否给我这个老家伙?”
老婆子穿着满是补丁的破烂衣裳,腰背佝偻地像是身上压着一块巨石,此刻一双混浊的眸子紧紧抓着宋泠手心那颗眼珠子不放。
“给,”在递出手的那一刻,东西就被一只干枯的手薅走,随及老婆子也迅疾消失在原地。
突然,几个官兵冲了过来,长刃纷纷指向弯腰逗留原地的百姓。
“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
“别动!”
“都抓起来!”
在一片鬼哭狼嚎中,原本的闹市登时没了半个人影。
这还是京城,就已经变成这样,那举国百姓的日子又当何言。
“你们三个,跟我们走!”
刀快要架到脖子上。
宋泠身后的一男一女已经握上剑柄,边警惕询问道:“姑娘?”
“杀了吧。”
几个官兵不察,顷刻间丧命。
*
“听说了吗?菜市口判案那狗官和兵士都被杀了,听说那血河流了十几米,三天三夜都没浸下去呢,陛下大怒命令彻查此事。”
“死得好!他们活该!就是可惜苏大人死于构陷,连尸身都……你说可不可悲,叫我们这些……”
“嘘——慎言、慎言啊。”
那人被制止后只能缄口不言,最后烦闷地自顾自灌酒。
宋泠坐在酒楼一角处,压低斗笠把一切听进耳里。
“南蛮再犯,也不知道虞将军能不能守住南疆。”
“他?不过一个泥腿子侥幸得圣上赏识罢了,”一人语气鄙夷,“倒不如派武安侯出马,定能一招制敌!”
众人饮酒到兴处,心中火热,恨不得亲自上阵去怒坎敌人一样,愈加嘴里没个把门,竟都开始议论起朝事。
霎时,一个酒杯掉落地面摔得粉碎。
众人酒意也吓醒了半分。
一队银亮甲胄径直破开酒楼大门冲进来将所有人包围,为首之将士手执令牌高呼道:“聚众闹事,妄议朝政,全部带走!”
酒楼内,反抗声、求饶声、争辩声彼此交叠,肢体搏斗、凄惨痛呼……到处是碎烂的酒坛饭碗、零七八碎的木桌木凳和沾满四周的粘稠红迹。
宋泠瞳孔微缩,像个局外人一样冷漠地盯着这一切的发生。
“十七,救天下,救百姓,是怀莱阁主的使命,也是你的宿命……”
眼前突然闪过十年前师父临走前留下的唯一一句嘱托,而那一日后便是天人永隔。
现在也唯只记得师父他老人家那时眼底的不忍和决绝,把天下的重任压到一个六岁的孩子身上,让人听去定然贻笑大方。
“你们不要打我爹,他不是坏人!”
不远处一个几岁的小姑娘声音颤抖着挡在奄奄一息的男人身前。
“妞妞,快走!别管爹……快走……”男人气息微弱,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沾满血的长刃向弱小的身躯砍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剑风掠过,那兵士被踢出几米远,吐出一口鲜血不省人事,可见这一脚是用足了内力。
宋泠把孩子扣进自己怀里时,也低眸看见那地上男人眼底的希冀与痛苦。
“你们是什么人?”
兵士为首的统领出声质问,“敢违抗皇令,给我通通拿下!”
宋泠三人不得不加入战局,场面一度混乱,因着这三人武力强悍,几乎所有的兵士都冲了上来,也给了不少人溜走的机会。
“开路,带上他,我们走!”
宋泠身后的女子拎起趴在地上快要昏厥的男人,冲着酒楼地面猛摔了一物什,顿时浓烟炸开,掩住所有人的视线。
“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