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阁地处司南苑的最高处,一面衔临着司南府苑,拾级而上便可至顶层。其余三面,皆挨临茫茫深渊,深渊之下是万亩荆棘。藏风聚气,固守纬地,易守难攻。
这里也是司南苑的藏宝楼。
刚踏上无妄阁,寿喜安就被眼前所见,震撼到连连惊叹:“以前只远远地望着,觉得这个地方巍峨,没想到里面暗藏这么多宝贝。这柱子上的雕饰如此精美,还有这琉璃瓦,这步梯......啧啧,英英,你快看,这灯烛是独山玉做的吧?”
肖英跟在其后,任她将一件件物什,随意地拿起又胡乱地丢下,像个好奇心重的孩子,瞧见了异样的新世界。
“南海斛珠、波斯羊绒、殷商青铜,这是粉青釉羊瓶吧......哇,还有这么大的珍珠,这颗是夜明珠吗?”她半眯着眼,似乎想要将这颗夜明珠瞧出个什么名堂,但很快就放弃了。
寿喜安细数着这里的奇珍异宝,还不忘惦记着:“酒呢?上次他说去弗南带回来了两坛好酒,叫什么来着.....哦,娆春欢伯”。
肖英心底冷笑,这女子平日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公子承寻来的顶好之物,如今却这般没见过市面的样子,便持佩剑,立于一旁,并不参与。
寿喜安并不在意,只自顾自地找着酒,“呀,原来在这儿呢”。酒藏于地下,用十方木匣做依托,借泥土里的四时之气,继续酵存。
她打开木匣,欢喜地抱起其中一坛就要走,却在这一瞬间,腰带卡在了灯架的铆钉处,拖动整个玉灯烛倒垂下来。身后的肖英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她拉开,拔剑一挑,将灯烛远掷出去,不料,灯油芯滴落在丝帛之上,又引燃了文卷。
“啊!火!”寿喜安先看到起燃的火苗,惊呼。
肖英听此,反应过来,迅速地将起燃的物件推倒在地,左右看了看,都是价值不菲的珍品,不敢轻易用来灭火,一时竟无措。
“让开!”就在此时,寿喜安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件的金缕衣,往着火之物上一扔,立马压盖住了火苗。
肖英想阻止的手央在半空中,这......可是无妄楼里最珍贵的一件藏品了,价值可顶全郡城百姓三年的用度。
寿喜安耸耸肩,有点尴尬地解释说:“我看其他的估计往地上一扔就碎了,就它,喏,肯定摔不坏,嘿嘿”。
笨蛋美人吗?肖英内心又翻了个白眼。
“你看嘛,你看”,说着就要去捡起金缕衣给肖英看,刚提起一点点,火龙窜天而出,眼看就要顺势起来。寿喜安麻利地盖了回去,肖英也怕火势扩大,着急地上前踩了两脚。
两个人在这件价值连城的金缕衣上用力地跺脚、反复踩踏,直到,都累得要撑着腰大喘气才停歇。
看着同样狼狈的对方,乱糟糟的藏宝阁,忽然有种奇妙的痛快感,两个人相视而笑,笑到不停。
“哈哈,英英,你.....刚刚是不是被吓到了,你平时不是很神气的嘛。”
肖英也不甘示弱,比着手势,“你也没平时看着那么娇滴滴啊”。
寿喜安咧着嘴调笑,做江湖上惯用的拜谢礼,道:“那,就请英英把酒搬到顶楼的悬台,我们娆春欢伯斗十千,烟云落霞惜昔年”。
肖英虽然不会说话,但寿喜安在庆南承身边一年,哑语早已能看懂几分。更何况,肖英并不喜表达,只剩寿喜安咕噜咕噜地吃着酒,说着话。
毫无边际的话,她总能说得头头是道。
“你知道住东市的人为什么比住西市的更开心吗?”
“因为东施效颦,她们笑得太频繁,哈哈哈”
“还有,还有.......你知道青蛙们其实都很孤单吗?”
肖英一脸不解。
“因为它们孤寡......咕呱、咕呱......”明艳的女子学着蛙叫逗笑,仲夏的夜,连青蛙都忍不住配合表演,呱呱地叫得满堂高彩。
娆春欢伯将两个性情迥异的女子拉在一起,皓月悬挂在无边际的夜幕之下,远处是整个郡城的灯火,似繁星,抛弃了值夜的星君,在这凡间大肆莹亮。
“我小时候吧,想要仗剑走江湖,锄强扶弱,后来发现自己才是那个需要被扶的弱者。再后来,我想要考学入仕,治国安邦激浊扬清,结果你也看到了,如今不过靠着几分颜色在这郡城里求一隅安生之地。当然了,我很早就认命了,阿娘走后,我和阿弟一路相依为命,就求着我俩能过上安生的日子,不会莫名其妙地被打,不用担心今日的温饱,明日的落脚。这人啊,在这世间的时日一长,便能看清自己的斤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