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蘅立刻装作毫无自我意识的样子,眼神空洞目视前方,内心惴惴,生怕被看出端倪。
不过不悔似乎没有发现异样,命令手下端来一壶酒,以及一方棋盘,随后当着楚蘅的面,摘下了面具随意扔在地上。
他合上手中扇,放在桌上,而后为楚蘅和自己各斟了一满杯酒。
酒从酒壶内倾泻而出时,浓郁中带着果香的酒味瞬间灌满楚蘅鼻腔。楚蘅鼻尖微动,意识到眼前这酒是从前柴应元所酿,经由楚蘅之手,转赠于乌川的那壶。
他握紧拳头,藏于桌案之下,不曾显露半分。
乌川举起酒杯,将其一饮而尽。随后他才看着楚蘅,将铁链放松了些,“怪我。”
他手指指着楚蘅,看样子是在控制弑心蛊。楚蘅即刻了然,将手放在杯侧,而后抬手喝完了这杯酒。他咬着唇,忍住呛咳,平淡地放下酒杯。
“这酒果然越陈越香,算是好酒。”乌川把玩着酒杯,和楚蘅玩着喝酒的游戏,不知疲倦,也乐在其中。倒是楚蘅晕晕乎乎,双颊染上绯红。
乌川并不在意,将这壶酒喝了个精光,然后结束了绵延已久的沉默。
他看起来并不在乎谁能和他对话,或许是在成功的前夜,内心藏着的情绪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喷薄而出。又在酒的影响下被放大千倍万倍,在曾经的好友,如今的手下败将面前,乌川不自主地吐露。
“其实我并不打算让你去死,从来没这么计划过。只是大事将成,必须有个替死鬼,代替我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你是一个好的选择,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怎么能怪我呢。”
“要怪就去怪晏空青好了,是他背叛了你们的感情,是他站在了你的对立面,将你亲手推入深渊。”
乌川从棋罐中摸出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中央,又从另一边摸出一枚黑子,自顾自下着。
“有时候我还有点羡慕你们,分不开,生死也分不开。这样好的情,若不将其捏碎,那该多不痛快。明明亲人比毫无关系的爱人更加亲密,凭什么、凭什么我和他是这个结局。”
“为什么杀了他的是我,难过的是我,后悔的也是我,偏偏都是我!”
“多少年的孤寂我都受了过来,唯独今晚,我兴奋得睡不着。”
棋盘上的黑白二子分立,看着很是焦灼。
乌川不再落子,反而兴致高涨,用折扇敲打着酒壶外壁,脸上是扭曲的笑,“我就要、就要复活他,从此以后,他不再是一个人,我也不会是。以前所有缺失的,我们都会一一补齐,我欠他的,我都会还给他。”
说完这话,乌川捏住白子,落在棋盘之上,正要捏一枚黑子时忽然啧了一声,意兴阑珊的样子。他抬眼盯着楚蘅,嘴角的弧度变大,“还是要两个人一道才有趣。”
楚蘅内心一阵慌乱,他并不会什么黑白棋,里面的门道他也不曾领会过,若是乌川想,自己必然露馅。他绞尽脑汁,想不出应对之法,只好硬着头皮拿起黑子。
他看了眼棋局,白子似乎已经成了包围之势。角落的四颗黑棋成线,这样的棋,楚蘅似乎见过。
在何处?
他细想片刻,而后灵光一闪,多少年前,乌川的别院,临行前的那一盘棋,似乎正是如此。
楚蘅有了些底,将黑子缀在那四颗黑棋尾巴处,正好形成一个密闭的空间,孤零零的白子被困在其中。
乌川继续落子,应当是没有察觉。
你一回我一回,楚蘅借着仅存的记忆竟然也和乌川打得有来有回。
可他知道,那年的棋局是个残局,乌川没有下完,楚蘅看着面前和记忆里重合的棋盘,相同的落子,手腕颤抖。
犹记当年乌川说,“占据上风下风不算什么,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哪方会赢。”
而现在白子明显赢面更大,若是乌川想要一举拿下,必然不在乎黑子落在何处。而若是黑子翻盘,楚蘅凝眉,观察着棋盘上的一个个包围圈,最终落子。
殿内不知什么东西发出一阵脆响,震在楚蘅耳边。楚蘅观察着乌川的神色,觉得自己应当是下对了位置。
果然,乌川勾起嘴角,“黑子胜,不错。”
楚蘅终于松了口气,可下一秒乌川凌厉又尖锐的目光便射在楚蘅脸上,与此同时,那声音又响了一遍,“可我方才想的是,白子大获全胜。”
乌川拿起扇子,掀翻棋盘,酒壶也被打落在地,滚到殿门口。
楚蘅再不能伪装,他躲过攻击,“棋差一招,可棋局终归是我胜了。”
“你竟然不受蛊的控制,是忽然挣脱,还是……”乌川停顿片刻,“还是有人护你,一直不曾受控。”
楚蘅放声一笑,“你猜。”
“有意思。”乌川眼中愤怒看着就要迸出,他的声音却无比温柔,“算了,子时已到,今日是我们的生辰,大喜日子,该上堕天台开阵庆祝。”
“不过是不受控制罢了,不打紧。”乌川胸有成竹,平静下来。
楚蘅手脚被铁链捆住,他不曾想过挣脱,反正计划是在祭阵之时出手,如今不过是提前,没什么分别。
他嗤笑一声,“乌川,我真的以为你会是我们顶顶好的朋友。”
乌川边往外走边说,“若非我身有长处,谁又会在我身上多费心思。你们都是一样的货色,就别把利用说得这么冠冕堂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