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恒表示肯定:“依常理而言,红巨星这样的天体内部温度极高,加上长期存在复杂且剧烈的物理化学反应。即便仙舟科技顶尖,也不可能使自身处于一个活跃天体内部几千年之久。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条件起了效果,保存了整艘仙舟。”
“之前袭击我们的那些真蛰虫就受到了丰饶力量的影响。”开拓者提出想法,“或许是药师的力量发生了作用?而且仙舟之中,有无法毁去的丰饶神迹,可能也有这一方面的影响。”
丹恒措辞严谨:“没错,如果我们确实不是在梦中的话,这次要面对就是丰饶的直接挑战了。”
“丰饶,是「丰饶」干的!”
开拓者应和道。
这回没有人反对了。
上一次罗浮爆发的星核之灾,到底是毁灭令使幻胧的手笔,将反物质军团引到了台前。
但仙舟迄今为止认定的唯一敌人,「丰饶」,仍旧没有现出真身。多个琥珀纪以来,药师都不知所踪,甚至没有丰饶令使真正地走出幕布,参与台上的表演。
对于「丰饶」的危机感,始终存在于每个仙舟人的骨子里。
丹恒越想越觉得心下惴惴不安,一时间他想到了刃,又想到了那位丰饶的令使倏忽——与刃难舍难分的那份力量,塑成了今日的“刃”的那份力量。
坠落的星际和平公司空间站上载着太多的人,太多重要的人。
他们每一个都不能出事,否则的话,将是一场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寰宇危机。
“倘若这是一位丰饶令使的手笔,恐怕将是一场硬仗。”丹恒停顿了片刻,然后说道。
“唉——”
三月七拉长了语调,气氛仿佛顿时陷入了凝滞,她唉声叹气一番之后,然而又立马摇摇脑袋重振旗鼓地笑起来。
“别担心,有我们在呢!”
她搂住了两位伙伴的肩膀,星穹列车的一、二、三个人,是一个强大的团队:“有我们出马,一定——”
“天下无敌。”
开拓者鼓舞人心地答说。
*
当列车组三人正在上演《失落的圆峤仙舟》这出戏时,刃、砂金和星期日这里可谓是一片兵荒马乱。
他们才从残骸里爬出来,还没搞清楚状况,就撞见一群长出利爪、会行走的树人向他们发出了袭击。
砂金聪明的第三点在于:
他喜爱亲力亲为,来保证项目顺利进行。
当然,这往往意味着,更高的风险,和不可控的剧情发展,以及一种随机应变的需求。
“朋友,快用你机智的脑子想点办法啊?”砂金紧赶慢赶地跑过去抱起来还在试图驯服四肢的小星期日,一边侧身躲避树人攻击。
星期日则礼貌回敬:“砂金先生,很遗憾,我对仙舟的知识并不深入,也许你应该寻求更加专长于此的人的建议。”
他们落在了一片断垣残恒之中,不过根据石墙的风化程度推断,这狼藉场面恐怕不是他们砸出来的。
一个沙漠荒星走出来的奴隶,一个纸醉金迷梦境的前统治者,对仙舟相关历史都不是十分精通。
他们显然需要援助。
砂金灵活地闪进了断墙的掩护后,略微甩开了追击。感谢他童年在茨冈尼亚的绝境训练出来的本领,躲避杀人者这种事,他可太擅长了。
“比如说他。”
砂金的视线落到了不远处呆滞战立的刃身上,他抱着那把沉重而精美的长剑,却满脸写着迷惘两个字。他大概还没搞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又被一下子丢到了一个新的陌生环境。
“我认为,比起寻求他的帮助。”小星期日从砂金的怀里挣脱出来,“他更需要我们的帮助。”
“嘿,你还真是自信。”砂金微微讥讽地笑着,“爱替人治病的老毛病犯了?”
星期日没理会这话,转而开门见山地问起了另一个关键事情:“在这艘仙舟从红巨星里航出之前,你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了吧?”
砂金笑容暧昧:“宇宙之中能做到如此精准的远距离星体剖面扫描的,大概只有星际和平公司与仙舟联盟了。所以从那颗红巨星的突然出现一刻起,我们就做好了计划。至于仙舟联盟,它们是否会采取措施,我可不清楚——至少在我们掉下来之前,它们毫无动静。”
星期日退了半步,决定和砂金保持客套的社交距离。
砂金摊摊手,夸张地叹息着:“不过我可没想到,对方会如此毫无顾忌——居然敢直接向星际和平公司的空间站发起攻击,真是意料之外啊。”
“不过我们现在站在这里,恰恰又落在了你的计划中。”星期日说。
“没想到最后,殊途同归呐。”砂金抿抿嘴,仿佛很满意的样子。
砂金伸手抱起了小星期日往刃的方向走,以星期日现在的身形根本无法反抗,只能任由砂金摆布。
“我原本是打算说服星穹列车作为先遣,带着公司的祝福来勇敢地探索一番的。”砂金耸耸肩,“毕竟你们可不会拒绝一场酣畅淋漓的「开拓」冒险。”
开拓。
可真是一把好使的双刃剑。
兀自站着的刃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一瞬间感知到了什么,立马回过头来,示意砂金和星期日与自己一起躲藏到旁边的角落里。
“有危险。”他低声说,留意观察着远处树人的动向,“他们凭借气息行动,很快就要发现我们了。”
砂金完全不急,语调动听地对他说道:“星核猎手先生,你有这柄好剑,想来没什么可担心的,我的赌局应该赢定了吧?”
砂金这一问,倒是叫刃愣了一愣,那红色眼瞳中并没有倒映出那种身为猎手的狂傲。
须臾之后,他非常认真地答说:“如果我仍是你们口中所称呼的那位「星核猎手」,凭这柄剑,自然可以令犯者十不存一、片甲不留。”
“可惜,我现在恰好失却了所有旧忆,往昔梦影中只知如何造剑,却不知如何以剑杀人,便是——”
“拿不起它了。”
他的声音竟带着一种哀惋之情,大概无人可以想象,冥冥之中,竟然这么一个机会,能够令他不住怀念起,身为「星核猎手」的时光。
实在奇异。
那种弃身锋刃的苦痛与恨意,突然化作了另一种无可言说的诡谲情绪,让他无以名状。
“不。”
偏偏砂金喜欢唱唱反调。
“你可以的。”
*
很远的仙舟深处。
因为撞击泄露的燃油焚起了灰色的烟雾,与满地灰烬的芜废仙舟墟墓却是分不清彼此。
椒丘猛烈地咳出一口浓血,曾经近乎愈合的伤口重新撕裂开来,那密密麻麻的疼痛只叫他险些形销骨散,却仍留一丝残魄在人间受苦。
他们坠落的位置太不巧了,偏偏是在这样糟糕的位置。
“咳咳、咳咳……”
椒丘挣扎着撑起身子,凭着绝无仅有的意志——因为他一定、一定要确保貊泽和景元的安危,才能安心合眼。
“不能是现在啊……”
他沉没在朦胧的烟雾中,感受到某种滋蔓的丝线缠住了他的动作,缠住了他的神智,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却感受到无与伦比的疼痛在撕裂他的躯体。
有什么东西刺进了他的眼睛。
“我有责任……我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我必须……”
在他几乎要松开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他仿佛忽然噼啪一下置身浓烈金光的裹缠之中。
视点遽然聚焦。
怎么会?
他的眼睛如此清楚地看见——
白发少年站在断墙的顶端,望着远方沉静地说道:“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