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手中的糯米浆“啪嗒”滴在石案上,凝成剔透琥珀。
林霜甩了甩手上汁液,银锁撞出清越声响:“您这弯子绕的,比苗寨十八盘山道还曲折。”
玉衡哈哈大笑,震得卦盘上铜钱叮当乱跳。
他忽然倾身靠近,混着糖渍梅子的甜腻扑面而来:“天权这人虽讨厌,倒也罪不至死,小友觉得呢?”
林霜后仰避开那甜得发齁的气息,“我连他埋哪都想好了——后山有片辛夷花海,正适合当坟头。”
玉衡不恼反笑,枯枝般的手指叩响卦盘,青铜裂纹间浮现金芒,“小友可知,天权若是陨落,其未尽功德气运会反噬小友?”
“您这威胁……”林霜啧啧。
“是提醒。”玉衡慢悠悠啜了口茶,“天权修无情道数百年,又曾独战魔尊,有护道的功德加身,若当真道消身死——”
他指尖掠过林霜眉心,“这反噬,修士也就罢了,恐怕并非凡体能承受。”
小花灵突然打翻糯米罐,瓷片割破指尖。
林霜目光凝在卦象浮现的星图上,安静半晌后忽然出声:“我要峰顶那株千年雪魄。”
玉衡执壶的手顿了顿,茶汤在盏沿荡出涟漪:“那是镇压辛夷峰灵脉的……”
“不给就算。”林霜转身就走,苗银腰链撞碎满地光影,“让那老东西等着咽气吧。”
“成交!”玉衡连忙在林霜身后大喊。
雪魄虽贵重,但仙门并非没有物件可替代其镇压灵脉。
天权若身死道消,那便是真的再也无法挽回。
送走玉衡后,暮色如酒,将辛夷峰南麓的药圃浸成琥珀色。
林霜赤足踩过湿润的泥土,苗银腰链随着弯腰采药的动作垂落,在夜交藤泛蓝的叶片间晃出细碎星芒。
青冥捧着玉衡留下的跳舞蓟,发梢沾着糖渍梅子的甜香,忽然怯生生扯了扯他衣角。
“公子真要救那个凶仙君?”小花灵指尖戳得跳舞蓟扭成麻花,“他徒弟那般坏,万一……”
山风掠过药圃,惊起几粒萤火。
林霜屈指弹飞青冥发间的辛夷花瓣,银锁坠子擦过少年鼻尖:“小管家公怕了?”
“才不是!”青冥委屈跺脚。
话音未落,玄金袍角扫过篱笆。
凌霄倚在紫竹旁,剑穗霜纹映着晚霞如血:“天地钟乃人道气运所化,区区功德反噬——”
“连你衣角都碰不到。”
青冥眼睛倏地睁圆,糯米团子似的一弹,扑到凌霄跟前:“当真?”
“当年魔尊焚城,三十万冤魂的怨气都被天地钟震散。”凌霄轻点少年眉心,“天权那点功德……”
他瞥见林霜似笑非笑的眼神,突然哽住。
药香忽然浓烈起来。
林霜掐断的夜交藤渗出靛蓝汁液,苗银耳坠随偏头的动作晃碎霞光:“凌仙长今日话多得很。”
凌霄耳尖微红:“实话实说。”
“最近读史,魔尊焚城那年,天权以身为祭,在北疆竖起百里冰墙。”林霜缓缓开口。
凌霄的手倏然收紧。
他想起问道崖石刻上的记载:银发剑修独守孤城半月,玄铁重剑劈出的裂纹里,至今还能挖出魔族的焦骨。
“天权庇护过苍生。”
晚风突然变得粘稠,青冥忽然小声问道:“公子是可怜他?”
“是敬他。”
林霜摘朵辛夷别在耳后,懒散道:“答应是答应了,你们想要什么好东西列个清单,让长老们割割肉,过这村就没这店了。反正你家公子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啊,那老东西也不一定能抢救回来。”
……
次日晨光为霜华殿的琉璃瓦镀上金边时,林霜拎着千年雪魄的玉匣踏过门槛。
冰晶凝结的根须撞得匣壁叮咚作响,像极了苗寨姑娘出嫁时的银饰撞击声。
“滚出去!”
天权的暴喝震得梁间蛛网簌簌落灰。
林霜倚着朱漆剥落的殿柱,看那枯瘦老者裹着松纹鹤氅,银发乱如霜草,偏生还要挺直脊梁端坐主位。
破碎的鎏金屏风映出他嶙峋侧影,恍若一柄插在剑冢的残兵。
“您这待客之道……”林霜掀开玉匣查看,雪魄清冽的寒意漫过腐朽药香,“比寨子里咬人的瘸腿老狗还凶。”
玉枢长老端着药盏的手猛地一颤。
瓷碗坠地的脆响中,天权枯枝般的手指已凝出剑气,却在触及林霜衣角时碎成冰晶——
他连维持剑气化形的灵力都所剩无几了。
“别瞪我呀。”林霜将玉匣关上,免得走了药性,“是玉衡老头求着我来的。”
他一笑,开始习惯性胡说八道:“您猜他说什么?他说您半夜咳血都在喊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