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掰着手指认真复述,“是花灵要供奉的春雨与朝露。”
飞瀑声忽然变得遥远。
林霜喉结动了动,掌心覆上青冥发顶。
花灵发丝细软如初生藤蔓,蹭得他指尖发痒:“若我要你去捅江少麟一剑呢?”
“那便去呀。”青冥笑出两颗虎牙,仿佛在说最寻常的事,“主人要青冥做什么,青冥就做什么。”
话音未落,林霜突然将人揽进怀里。
少年花灵身上带着辛夷花的甜涩,破碎的灵体硌得他心口生疼。
……
三日后,林霜独自踏上悬于云间的栈道。
辛夷主峰在雾霭中若隐若现,青玉铺就的长阶蜿蜒至天穹尽头。
他捻了片辛夷花瓣含在唇间,靛青外袍被罡风掀起,露出腰间新别的苗银弯刀。
云海在七十二峰间翻涌,辛夷峰顶的论剑台悬于万丈霞光之中,白玉砌就的擂台泛着泠泠清辉。
九重锁链从四方峰头垂落,末端缀着的青铜铃铛随风轻晃,荡开一圈圈淡金涟漪。
林霜踏上最后一级天阶时,正听见论剑台上炸开一声冷笑。
“斩七情灭六欲,方得清净道心!”蓝衣少女剑穗狂舞,剑尖直指对面修士,“似你这般贪恋红尘,修什么仙?”
林霜倚着朱漆廊柱望去,见数百弟子或御剑凌空,或盘坐云端,围绕着论剑台,衣袂纷飞如群鹤振翅。
被她指着的灰袍修士哈哈大笑,葫芦里的酒泼出三分剑气:“小丫头懂个屁!老子在勾栏听曲悟出醉生梦死剑,昨日刚挑了天璇峰大师兄——”
“荒谬!”
清越剑鸣破空而至,玄金袍角掠过林霜眼前。
沈千劫踏着本命剑落下,眉间一点朱砂痣艳得刺目:“长生当如首座,以无情入道,以杀证心!你们这些沉溺俗欲的废物……”
“这话不对。”
温润嗓音自高处传来,满场骤然寂静。
林霜抬头望去。
天权长老斜倚在鎏金宝座上,玄铁重剑横陈膝头。
他瞧着不过弱冠之年,眉眼却凌厉如出鞘利刃,银发未束,随剑气在身后狂舞。
月白广袖滑落时,露出小臂狰狞的旧疤——那是三百年前独战魔尊留下的剑痕。
“千劫。”他屈指弹剑,声如碎玉,“你且说说,何为无情道?”
沈千劫躬身行礼,眼中狂热如信徒:“断情绝爱,斩因果,灭尘缘,唯剑与道永存!”
天权轻笑一声,屈指轻弹玄铁剑脊,金石相击之声如寒泉漱玉,激得青铜铃铛齐齐震颤。
他银发在剑气中翻涌如星河,眸光扫过台下众生时,仿佛望着一地零落的棋子。
“天地本无情。”
他剑尖挑起一片飘落的辛夷花瓣,霜色剑气顷刻将其绞成齑粉,“春雨不因草木渴求而降,惊雷不为蝼蚁哀鸣而歇——此方为道。”
沈千劫怔怔望着簌簌落下的花尘,狂热之色凝固在眼底。
“所谓无情,非断情绝爱。”天权振袖起身,重剑在云海划出万丈沟壑,“而是将七情炼作薪柴,六欲铸为剑骨。以有情之身,融无情天地——”
剑光劈开霞光的刹那,七十二峰玄铁锁链轰然共鸣。
“弟子……受教了。”沈千劫伏跪在地,指尖深深扣入青玉砖缝,喉间挤出的称呼已变,“谢天权长老点拨。”
林霜瞳孔微缩。
云霭漫过那人银发玄袍,三百年前独战魔尊的剑痕在日光下泛着血光,原来这便是辛夷峰主。
“沈公子前日打伤我的花灵。”林霜忽然高声说,引得众人侧目。
在众弟子形形色色的目光中,林霜大步踏上论剑台边缘,望向高崌宝座的天权,“长老既说万物平等,不如让我捅他一刀扯平?”
“是沧溟峰那个炉鼎!”
“他怎么敢上论剑台……”
“嘘!没见天权长老的剑都出鞘了?”
纷纷的议论,在林霜耳畔响起。
沈千劫霍然抬头,本命剑爆出玄金剑芒:“你也配提平等?不过是个靠皮囊……”
“千劫。”
天权淡淡二字,沈千劫周身剑气瞬间凝固。
重剑悬于林霜眉心三寸,剑风骤停,然后颓然坠地,发出清脆的砰当一声响。
“你要公道?”
天权的声音裹着霜雪气息砸下,七十二峰悬铃应声齐鸣,“春雨润泽草木是因时节轮转,惊雷劈碎蝼蚁是循因果定数——你见过江河因怜悯鱼虾而逆流么?”
林霜攥紧苗银弯刀,刀柄硌得掌心发疼。
“弱肉强食,本是常理。”
天权广袖拂过鎏金宝座,座下青玉砖寸寸结霜,“云在青天水在瓶,既身为凡人,便该安分守拙。”
“生于尘土便归于尘土,若是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会粉身碎骨。”
沈千劫在台下嗤笑出声,笑到肩膀颤动:“听见了吗?贱人就该有贱人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