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束手站在门前,恭恭敬敬叫了声曲师姐。
曲落笙应了一声,小师妹林云扬起笑,大眼睛眨呀眨,飘到了床头放着的蜜枣上。
蜜枣是虞无秋买来哄曲落笙喝药用的,曲落笙怕苦,又容易伤病,每回都要就着蜜饯才能勉强喝下几口药汤。
注意到林云的神情,曲落笙将蜜枣推向她,道:“吃罢。”
林云有些羞涩,摇了摇头,小声说:“师姐,我不吃。”
曲落笙笑了笑,将蜜枣又往林云那头推了推:“想吃就吃。”
林云看着漂亮的小师姐对她笑,眼睛亮起来,跟着露出一个笑,终于不再拘束,坐在曲落笙身旁开开心心地吃起来。
虞无秋抚过林云头发乱乱的脑袋,笑着道:“馋丫头。”
她转向乖巧站着的唐小五,拉过木凳让人坐下:“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和小云家在何处,是怎么来春熙班的?”
唐小五坐得板板正正,答道:“家中闹灾,爹娘买不起粮,就把我卖来了。小云与我同乡,也是这般被卖来春熙班的。”
虞无秋叹了一声:“你多大了。”
唐小五道:“十五。”想了想,又道:“我家在云平城,城里城外连着打了半年仗,好不容易战事停了,又闹起灾荒,我的几个弟妹都饿死了。”
半大少年说着,眼眶有些发红,他不好意思地揉一把眼,把泪掩饰过去:“我多嘴了,师姐莫怪。”
林云扯一扯他的衣袖,默默将蜜枣分给他几个。两个孩子挤挤挨挨靠在一处,瞧着十分可怜。
虞无秋看得心酸,正想出言安慰,忽听曲落笙道:“苦日子过去了,后头的一定都是好日子。”
她转回身,见曲落笙一头纱布缠的乱七八糟,伤口还有些隐隐的血迹,却向林云和唐小五古灵精怪地眨一眨眼:“对不对?”
林云和唐小五被逗得笑起来,虞无秋也跟着笑,轻点曲落笙额头道:“没个正经。”
正说间,屋外有人叩门:“曲姑娘在么?”
唐小五连忙起身推门,一个模样机灵的小哥进来,手里提着一拎药,向曲落笙笑道:“姑娘有礼,我是大爷院里的知礼。大爷特地嘱咐,让我去医馆把姑娘的药取回来,姑娘可好些了?”
虞无秋上前接过药,笑着谢道:“有劳知礼小哥跑一趟,倒省了我上街的工夫。”
知礼乐呵呵道:“正巧我上街置办衣裳,都是顺路的事。”
曲落笙问道:“不知今日延请大夫,开具药方,加起来费了多少银钱?”
知礼忙道:“大爷吩咐过,姑娘治伤用的银钱从他账上走,姑娘不必担忧花销,安心养伤便是。”
曲落笙张了张嘴,尚未说话,虞无秋却已经先同知礼聊起来:“适才你说上街置办衣裳,是为孟侍郎置办冬装?”
知礼道句是:“大爷节俭,一件衣裳能穿许久。夫人心疼大爷,特特嘱咐我趁年节前为大爷置办些衣袍。”
虞无秋好奇道:“原来侍郎成亲了么?今日却没见到夫人。”
知礼摆手道:“姑娘误会了,我家大爷未曾成亲。我说的夫人是二爷亲娘,如今孟府的当家主母。”
虞无秋笑着说了句:“以孟侍郎的样貌气度,来孟府提亲的人怕是要把门槛都踏破了。”
知礼道:“来说亲的不少,大爷却嫌耽误时辰,都叫我打发出去。慢慢的,来说亲的就少了。”
*
夜间睡前,虞无秋又想起知礼的话,翻身面向曲落笙,悄声道:“这位孟侍郎好生奇怪。京城与他年岁相仿的世家公子孩子都满地跑了,他却连个夫人都没有。”
曲落笙正趴在床沿边上,专心点数荷包里积攒许久的银两,闻言随口道:“嫁进孟家有什么好,成天困在四方宅子里,哪有外头自在。”
虞无秋道:“许是那位侍郎脾气古怪,把人都吓跑了罢。”
曲落笙一手支颔,目光掠过床边洗净叠好的青色外袍,素白面庞被烛火映衬出柔软的暖色:“我看……不像。”
虞无秋奇道:“你平日里嘴上不饶人的,今日怎么却为孟侍郎说起话来了?”
曲落笙轻笑:“吃醋了?”
虞无秋撞一撞她的肩,笑道:“又胡说。”
一边说着闲话,曲落笙数完银钱,晃一晃手里的荷包,碎银发出沙沙声响:“不多不少,正正十两。”
“十两?”虞无秋一惊,“你何时攒了这样多的银两?”
“多跑些活便有了。”曲落笙抿嘴笑道,“十两银子,正够我去赎身。师姐,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虞无秋思索片刻,应道:“好是好,我近些年也攒下许多赏钱,算来足够赎身。只是小五和林云怎么办?总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有我在,怕什么。”曲落笙道,“若他二人想走,我自然能想办法赚来二十两。”
虞无秋想了想:“待我得空,与他们商量商量。”
她一拍曲落笙的肩,怕冷地躺下:“夜深了,快睡罢。”
曲落笙点了点头,将银钱往一旁放好,想了想,又取出些碎银另外用荷包放好,收拾完一切,她微微起身,吹灭燃起灯花的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