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商陆一边歪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盯着墙面,一边扯了扯身上那件由“冠羽亲手缝制”的喜服。宽大的衣摆拖在地面,让她行动颇为不便,心想着一会儿逃跑时要不要把这碍事的衣服给脱了。
那堵墙仿佛只是湖中倒影,沙中蜃楼,涟漪一层层荡开。渐渐地,有什么东西从墙体里出来。
首先踏出来两条腿,接着露出了全貌——同样四个“轿夫”扛着一顶朱红喜轿缓步走来。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群小妖,个个身着大红马褂,脸颊两边涂着两坨夸张的胭脂,。
领头的狗妖走在轿前,竖着耳朵,颈上系着红绸,腰侧挂着铜锣,模样甚是滑稽。
“噗……”纪商陆肩膀一抖一抖的,这些小妖们脸怎么抹得跟年娃娃似的,怪好笑的。
想必这便是妖王木游的迎亲阵仗了。
先前二十一同她说过妖族的规矩:成婚不走回头路,需从羽宫出发,绕行一圈,最后回到羽宫,才算礼成。但这样的话,必会经过一处地方——羽宫与木行宫的交界处。
冠羽和木游向来不对付,事事都要争个高下。连成亲都是如此,每逢冠羽成亲,木游必定也要大操大办一场。
纪商陆当时就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连成亲都要比,这两妖怕不是脑子被门夹过,得什么大病了吧?若不是听闻他们是仇家,她都要以为这俩货在争风吃醋呢。
面前的喜轿,四角挂着铜色的铃铛,叮铃铃清脆作响,厚重的轿帘将里面遮的严严实实。
“连喜轿都要仿得一模一样?”纪商陆暗暗撇嘴,“攀比心果然人妖皆有之,如今看来,这妖比人的心思还要重!”
思及此,纪商陆同情地又瞅了一眼喜轿:也不知是哪家个倒霉又可怜的小妖怪,沦为二妖间攀比的牺牲品。
但转念一想,嘿,她有空同情别人嘞,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
现下两波人马狭路相逢,喜轿逢喜轿。听二十一说话的意思,在此处相遇后……免不了一场恶战。接下来,合该是两位妖王大打出手的好戏了。
纪商陆跃跃欲试,眼冒精光,快!快!打起来!她方才是同阿鸢说笑的,自己早就巴不得逃了,就等现在这个机会。
等下他们打得火热,谁还顾得上她呀。
可目光巡视了一周,竟好似没看见木游的身影。
奇怪,不是说每次婚礼两位妖王都会亲自到场的吗?莫非二十一诓她?还是说这木游长得其貌不扬,她没认出来?
难道,木游就是这只狗妖?
纪商陆狐疑地将视线放到了轿前那只昂首挺胸的狗妖身上,毕竟就他一个站在轿前,身上还挂着红绸。
旋即又摇了摇头,看着有点蠢相,不大可能。
两边的小妖们剑拔弩张,手中的动作皆是停了下来,空气中的火药味儿实打实的足。
就在这时,连接着纪商陆手中红绸的另一端,突然松开了。纪商陆觉得手上一松,微微有些诧异地回头,只是轿帘如今被放下,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那漂浮的轿身实打实地落在了轿夫身上,但那几个轿夫却恍若未觉,眼神只死死盯着前方木行宫的小妖。
她身侧顶着一头红羽的鸟妖,见对方大王不在,大着胆骂道:“哟,二狗,今晚你们也办婚礼!怎么没见着你们大王的影儿?”
二狗一个纳闷,刚大王明明还在的,怎么突然一下子就不见了?还有对面轿子里那位今儿个也是安静得出奇。若是往常,两位大王早该打得天昏地暗,不可开交了。
“关你什么事。”二狗梗着脖子回道,声音却没以前那般中气十足。
那红羽鸟妖骂道:“快点滚开!可不要误了我们大王的吉时。”
二狗原本因为自己大王不在而有些底气不足,但他也算是木行宫半个门面,以往都是论打架决胜负让不让道的,今就算大王不在,怎么也不能丢了自家的里子。
他顿时眉头一扬,怒道:“你叫什么叫?!这路是你开的不成?”
“好狗不挡道!”
“要让也是你们先让!”
纪商陆瞅了半天,发现他们光打雷不下雨,吵的脸红脖子粗,却愣是没人动手。两眼咕噜一转,索性自己动手,瞅准地面的碎石,勾起几块,不动声色地运劲儿踢了出去。
碎石仿佛长了眼睛似的,啪啪啪精准无比地落在两方怒目相对的妖怪身上,场面瞬间乱做一团:
“哎呦!谁?!谁砸我!”
“肯定是这些扁毛畜牲!”
“放你娘的屁!明明是你们先动手!老树精!”
“扒皮狗看爪!”
这下好了,也不知谁先动的手,但那几颗碎石无疑向油锅里泼了瓢冷水,令两方小妖炸开了锅,撕扭到了一块,羽毛与狗毛齐飞,锣鼓共铃铛一色。纪商陆混在其中趁乱下黑手,左踹一个,右踢飞一个,打得好不快活,顺便偷摸着把衣服也给脱了。
场面完全乱套了,轿夫们也毫不示弱,互相扭打在了一起,你揪我羽毛我咬你耳朵,两顶喜轿被推搡来推搡去,叮铃铃响个不停。
轿内,一原本端正坐好的身影猛地一晃,额头砰地一声砸在轿子上。
红盖头下,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眉心微蹙,似有转醒的迹象。
而外面,混战愈演愈烈,小妖们打的不可开交、昏天暗地,两顶喜轿在混乱推挤中“哐当”一声狠狠撞在了一起,轿帘翻飞间,竟调换了位置。
这一撞,可是将众妖惊醒了。
见自家大王的轿子被狠狠砸在地上,红羽鸟妖喘着粗气,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赶紧凑到轿前低声询问:“大王,您没事吧?”
轿内一片寂静,只有微弱的呼吸声。
“大王?您……”那鸟妖还要再问,一旁的二狗突然狂笑了起来,指着地上一团被丢弃的衣服:“哈呀!你们的新郎官可跑了咯哈哈哈!”
……
纪商陆可管不了身后一摊乱局,脱了那身碍事的衣服后,趁着众妖打得难解难分之际,混入那些为讨吉利,穿得红艳艳的妖群当中,一溜烟的跑了。竟也没谁发现,真叫她逃了去。
此刻她正在四通八达、迷宫般的洞窟内疾行。
识海中,阿鸢的笑声响起:“可以啊!小圆儿。这招用得妙!”
纪商陆嘴角一扬,得瑟地摇头晃脑:“那可不,能用脑子的事,干嘛非得用武力!”
这段时间可把她累的够呛的,原本去无量城吧,就是偶然撞上临时起意的,想着自己行侠仗义逮个凶手就完事了。谁知道后面会出现这些事。
等她找到花烟,带他出了这鬼地方,她就回纪家去,继续过她的逍遥日子。看看话本子,偶尔修炼修炼,岂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