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陆行安静地看着她。
“不可以被发现。”
她这样说。
她并没有再看他,视线有些散乱,她转过身,背对着光的方向,朝着阴影面。
她的神情也隐没在阴影里。
声音却没有停下来。
“我们不是说过了吗?”
“暂时不告诉别人。”
“你知不知道这带来的影响有多大?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此用厌恶的目光看着你?你知不知道他们会说什么样的话来杜撰我们?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谢灵安静下来。
她转过身,看向裴陆行。
“我知道。”
他这样说。
谢灵闭上了眼睛。
那些刺目的白色的光都消失了。
只剩下寂静的黑暗。
校服裙子里的照片厚厚一沓,隔着薄薄的布料,锋利的边缘硌在腿上,疼痛在提醒着她。
“不可以,”她声音颤抖,“裴陆行,不可以。”
“不行。”
“真的不行。”
她的声音变得潮湿。
裴陆行走过来,将她抱进怀里,手掌抚在她的头发上,轻轻地,一下,又一下。
忽然。
他的眼睫垂下来,眼底的情绪被遮挡,无法辩别。
“谢灵,我们不能一直像现在这样。”
“为什么不能?”
她的声音闷在他怀里,模糊,却尖锐。
“一直不能见光么?”
他问她。
这一次。
她沉默了很久。
那沓照片的存在感那样强烈。
强烈到无法忽视。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为什么一定要公开?”
谢灵说话的时候,指节慢慢地收紧,泛白,她闭着眼,仿佛这样就不用面对,“你不是说过吗?”
“……说过什么?”
“你说,”她嗓音忽然变得有一些沙哑,“我想就可以瞒一辈子,你说过的,你说不用向谁坦白,你说不用告诉任何人。”
这次,换做裴陆行长久的沉默。
谢灵感觉到一阵窒息的疼痛在胸腔里起伏。
太不公平了。
她想。
对裴陆行,太不公平了。
然而,令她自己也惊讶的是。
她竟然真的可以说出这样的话,竟然真的妄图在占据着哥哥完全的、毫无保留的爱意以后,却还要他以哥哥的身份长久地陪伴在她身边。
她竟然真的可以恶劣到这样。
五月还没有结束,延和的夏季却似乎已经等不及了,热气逐渐积攒起来,教室里的风扇从不停歇,呼呼地转着,偶尔还会开空调。
谢灵在预定的时间内给徐溪舟提供的卡号支付了第一笔款项。
而上次不欢而散后,谢灵连周末也几乎没碰上裴陆行。
这是第一次。
两个人这么久没有说话。
临近高考,谢灵不想影响到他,没有再找他聊那件事。
快到月底的时候,谢远山给谢灵打了一通电话,问她蝴蝶模型拼好了吗。
谢灵在电话里说:“当然,早就拼好了。”
她回房间拍照片发过去。
谢远山笑着夸她许多话,都是哄孩子的话。
但仍然将谢灵连日来低落的情绪扫去些许。
聊了一会儿后,谢远山那边似乎传来了一些声音,大约是又需要去工作了,只跟她说:“好吧,小灵,看来今天的想念份额要用光了,爸爸得去处理一些……你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小灵这么聪明。”
谢灵唇角轻轻弯起一点。
“明天见,谢灵,对了,你妈妈让我问你,今年送的那些书你喜欢吗?”
“我还没有看完呢,爸爸。”
“那我下次再问,希望那个时候你会有答案。”
电话挂断。
谢灵在房间内坐了会儿,然后去翻找今年生日的时候母亲送来的书。
里面夹着的书签忽然掉落出来,它的样式简单普通,大约是买书时的赠品。
她之前随意地夹在里面,一直没有太注意,直到这时才注意到那上面的角落还有一个二维码。
她有些好奇地用手机扫了一下。
是一首歌。
轻快的调子在房间内响起,温柔的男音也紧跟着开始吟唱。
“First all at once.
(起初只有一片。)”
“Then all together.
(后来洋洋洒洒。)”
……
“'Cause I never really wanna be the one to hurt somebody.
(因为我真的不想成为伤害别人的那个人。)”
“But it just keeps happening, yeah it just keeps happening.
(但它一直在发生,它一直在发生。)”
……
旋律是那样的轻快,仿佛诀别书的前奏,也是轻快的。
今天没有下雨,窗外明媚的阳光正透过玻璃映进来,影子拖得长长的,一切都被罩上一层暖黄色的光。
这里只有谢灵。
只有她自己。
她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头。
双手捂在眼睛上,不让光来审判。
在安全的黑暗里。
那些积蓄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得以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