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拿照片的手有些发抖。
在短暂的惊惧过后,最先感受到的是被冒犯的愤怒。
他怎么敢。
他凭什么敢。
照片在手指间,逐渐褶皱,变成残次品。
安静中突兀地响起嘶拉一声。
照片碎成四分五裂,散落在地。
第二天早上,谢灵去了徐溪舟的班级。
“……额,你找谁?”
靠近门边的同学主动询问道。
“可以帮我叫一下徐溪舟吗?”
谢灵露出一个微笑,语气很平和。
“哦,哦,可以。”
那人连应了两句,转身去帮忙叫人了。
五月份的天气已经开始热了,同学们大多换成了夏季的校服,是短款衬衣和黑色短裤。
但徐溪舟没有,他还穿着春季的长袖衬衣和长裤。
他手里还抱着卷子,可能要去办公室。
看见门口的人,他微微一笑,无机质的目光透过镜片看过来,落在她身上,像是某种粘稠的打量。
“你想在这里和我聊吗?”
他轻声询问。
谢灵却反问:“不是你想找我聊么?”
徐溪舟静默片刻,面不改色地说:“下午第一节自习,301,聊聊。”
谢灵注视了他几秒,注意到他衬衣边缘有一块小小的墨渍,但并不像新沾染上的,更像是曾不慎浸染后一直没有洗掉,经久后的一块黯淡。
她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走廊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同学,成群结队的,说着话,聊一些有的没的。
灿烂天光落在谢灵柔软的黑发上,透出隐隐的光泽。
但比那更闪耀的,是她袖口处镶嵌了红宝石的袖扣。
徐溪舟站立在原地,不动声色地凝望。
身后,一些靠在墙边聊天的同学说话声不知不觉小了,那些目光自然而然地被吸引。
蜜蜂天然会被花香吸引,然后采摘花蜜,为自己所用。
下午第二节课结束,谢灵低头将桌上的东西收好。
“你要出去吗?”
书薇侧眸看着她。
谢灵动作顿了一下,继续收,回道:“有点事情。”
“你最近有一点反常。”
书薇温暖的手掌轻轻搭在她的手背上,没有多余的力道,只有皮肤相触时的柔软与温热,却仿佛一道无形的力量注入,“我说过的,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会为你做的,哪怕是一些不好的事。”
教室内一片喧闹,初夏的热意隐隐约约地浮躁起来,风扇开始呼呼地吹着,有同学在拿课本扇风,纸张翻飞的哗啦声。
谢灵却默然片刻。
像是静止了一般。
隔了几秒。
她重新看向书薇,弯起一个安抚的笑,手掌翻过来,回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嗯,我知道。”
——我也会这么做的。
谢灵将剩下的那句藏在了心底。
自习的时间,走廊上尤其安静,大多学生都在教室内写作业,偶尔有同学会拿着作业前往办公室。
谢灵所在的教室在四楼,她穿过长廊,下到三楼,沿着教室一直往走廊尽头走去。
301。
每一层楼都有一两间没人使用的空教室,被作为自习室或是学生会开会使用的会议室。
高二年级四楼的空教室都“有主”了,只有三楼的两间教室还是空着的。
路过302时,里面似乎传出了一些隐秘的声响与动静。
但她只是经过,没有停留地推开301的教室门。
进入301以后,外面的喧嚣仿佛都被阻隔,连风声都消失。
她将门关上,金属锁芯发出咔哒一声。
如同某种不祥的昭示。
空教室因为不常打扫,窗户总是关着,空气里有一股不流通的尘土气。
谢灵用手在鼻尖挥了一下,眉头微微拧起。
“这种地方不常来吧。”
徐溪舟目光落在她的动作上,语气平静地说。
“这种地方是什么地方?”
谢灵没有坐,这里不常打扫,桌子和椅子不出意料会有一层薄灰。
她有洁癖。
这种洁癖所带来的嫌弃,通常会被解读为另一种嫌弃。
徐溪舟看着她,似乎也通过她这个行为确认了什么,而后唇角轻轻一扯,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笑意,清朗的嗓音响起,“暗淡的、不为人知的角落。”
谢灵没有接话。
见她维持着缄默,不闻不问,徐溪舟注视片刻,低下头,从校服口袋里取出了一张照片,轻轻桌上,抬眼看着她。
照片正面朝上,内容清晰完整地展现在两人面前。
剖开一个暗淡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问:“恕我孤陋寡闻,不知道原来兄妹之间也可以亲密到这个程度。”
谢灵没有说话,没有动作,连眼眸都没有转移,就这样平静地看着他。
她无声地呼吸,感受着空气里的尘灰浸染到胸腔里。
带着一种窒息的难耐。
她只听见自己轻声问:“你想说什么?”
“这样的照片我不止一张。”
徐溪舟笑了一下,抬起手,指尖慢条斯理地将眼镜抬高,没有温度的目光透过镜片打在她身上,像雨水般潮湿。
她有点听明白了。
她问:“多少?”
徐溪舟唇边的笑意变深了。
他说:“这应该不是你第一次遇到吧。”
谢灵没有回答。
她不想告诉他任何信息。
不过,他似乎也并不是真的关心这个问题,所以也没有再继续,而是说了一个数字。
一个对学生而言的天文数字。
大约是一个普通学生一整年生活费……的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