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儿离开他的时候,还只有那么小小的一团。
这些年,他做过无数种猜测,猜她现在在哪里,过的怎么样,他希望她即使不在亲生的爹娘身边,至少也要吃饱穿暖,不要挨饿受冻。
可她如今的境况,还是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孩子被他抱在怀中时,身上几乎都没有多少肉,浑身只剩几把纤细的骨头,仿佛一捏就能断掉。
薄薄的衣衫下面,全是被鞭打的伤痕。
被抱出来的时候,伤口不小心又撕裂了,鲜血渗透了衣服,流到了他的手上。
权明豪恨。
过去十几年里,他是悔,后悔没守好蘅儿,让她被恶人偷走。
此刻是恨,恨这凉薄的世界待蘅儿不公,让她这样一个瘦弱的女孩承受了这么大的恶意。
疾步将她抱到朝晖堂的床上后,权明豪随手捡起一个茶杯,便重重砸到了顾长帆的头上。
“还不去请大夫来?”
这一刻,顾长帆被砸的头破血流,却也不敢发怒,只能对着一旁的小厮吩咐,“快去!去瑞康堂,请钱大夫来!”
忽然,权明豪又想到了什么,“柴房里的另一个男子呢?给他也好好医治一番吧。”
虽然不知他们俩是何关系,但他开门那一刻,在那样危险的生死关头,阿蘅都愿意拼尽全力的去护住他。
那男子对她而言,一定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对阿蘅重要,就是对他重要,必须要一并治好。
闻言,顾长帆连连点头,“是,是!去,叫人给沈公子也医治一番!”
得到命令,一旁的小厮逃也似的走了。
远离了这里,他倒是还能喘上几口气。
而顾长帆此刻却还不敢走,面对着权明豪的盛怒,他害怕的几乎要跪下。
事到如今,他还是没明白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他原本以为,这位永宁侯是看上了顾蘅这个小贱蹄子,他心中还有些暗喜。
京中这些达官贵人,纳妾、养外室都是很常见的。
顾蘅能被这侯爷看上,完全就是走了狗屎运。
对顾长帆而言,也是一个天大的好事,毕竟能和京中的侯爷搭上关系,可比嫁给王家那老头子好多了,能给他带来的利益也更多。
可是此刻,他见永宁侯看顾蘅的模样,却不像一个男人看女人,而是像一个父亲看女儿一般。
心中一旦有了这样的猜测,顾长帆心中便更加惶恐了。
“侯爷,不知您如今是什么意思,可否给小的一个明示……?”
听到这话,权明豪心中的怒气几乎要压抑不住,几步上前,就将顾长帆踹倒在地。
“蘅儿虽然是你的养女,但也是我的亲生女儿,你将她养在膝下这么多年,多少也该有些感情吧?怎么能这样鞭打她、囚禁她、甚至还要作践她,为了你的一己私欲,将她嫁给一个六十岁的老头?要知道,他这把年纪,都能做蘅儿的祖父了!”
听到这话,顾长帆顿时傻了眼。
方才他心中虽早有猜测,但此刻亲耳听到这一切,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什么?你说,她是你的亲生女儿?”
权明豪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住心中的愤怒,“十四年前,我有个女儿丢失于凤凰山下,右耳耳后有一块桃花形状的胎记。”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女子的小像,递到了顾长帆的面前。
“画中的人,是我的妻子,也是蘅儿的亲生母亲,蘅儿长得和他有七分相似,如今,若你还不信的话,便将当时捡到她的襁褓拿出来一看便知,想必她的名字,也是来自于那襁褓之上吧?”
听权明豪将桩桩件件讲的如此清楚,顾长帆明白,这件事情,恐怕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为了最终确认一下,他命人去了馥姨娘先前住的房间,将她压箱底的襁褓拿了出来,递给了权明豪。
这个襁褓,一直被馥姨娘好生保管着,她一直希望能替顾蘅找到她的亲生爹娘,便从来都没有动过。
比起之后被这侯爷搜府找襁褓,还不如他自己拿出来的好。
但此刻,他也明白自己已然犯下了滔天大罪,还不知道这位侯爷会如何惩罚他。
接过襁褓的那一瞬间,权明豪便红了眼睛。
这个襁褓,是孩子还没出世的时候,倾蓉亲手为她缝的。
可怜的蘅儿,这么些年,她本该在京中当侯府嫡女,享荣华富贵,却在这样一个偏远的地方,寄人篱下,受尽欺辱冷待。
他心中的悔恨和心疼,几乎快要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床上忽然有了动静。
权明豪回头望去,只见阿蘅已经醒了过来,可那双明亮的眸子,却早已盛满了泪水。
这一刻,权明豪再也顾不得了,冲上去想抱住她,可临到床边时,却又害怕冒犯,终是把手收了回来,只关切的询问,“蘅儿,你还好吧?可有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