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光君的剑在颤抖,他的眼睛也涌起雾气。
我知道为什么含光君明明不肯见他,却又来见他。因为他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一切都是个误会,希望无论江澄怎样的心思,魏前辈心里的人始终是自己。
如果在今天之前含光君问他这个问题,魏前辈应该是另一个回答,他之前寻找含光君时也一直说要跟含光君解释清楚的。可是今天在金陵台的大堂上,他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众人是如何的羞辱江澄,他又怎会再去让含光君受此羞辱?他只会远远的推开他。
“你不肯回莲花坞,是怕有损江澄的声誉,是不是?”
“是!”
“你上辈子,为他生,为他死。你这辈子,处处想到的还是他?是不是?”
“是!”
含光君的剑还刺在魏前辈的胸口,此时他的手不住的颤抖,连带的伤口涌出更多的鲜血。魏前辈却好像毫无感觉,他只是用他那双又亮又美的眼睛看着含光君,仿佛要把他现在的样子好好记下来。
“你心里的人既然不是我,回来之后,你为什么要在姑苏附近打转?你既不喜我,何必要进冥室救我?你爱着别人,为何日日与我……”含光君声音已颤的几乎发不出来,他执着的追问,似乎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对不起蓝湛……我当时,无处可去。”
“所以你想起了我,想起了还有我这个蠢货冤种!?”
魏前辈不再回答,扭过头去沉默不语。
“魏无羡,你真该死!”含光君的身体和声音一起颤抖,眼泪固执的不肯落下,眼中满是盛怒和痛楚。手中的剑又往前送了一分。更多的血涌了出来。我双手紧紧握住剑身,鲜血从掌间流了出来,我却试不到半分痛楚,此时心里的痛早胜过一切,这是我最爱的两个长辈啊!我叫道:“含光君,不要啊含光君。”
含光君恍若未闻,手微微又向前送了一分,再多一些,以魏前辈现在的身躯,我只怕他会立刻身死当场。
“含光君,含光君……你还要魏前辈再死一次吗?再死一次,他回不来了!”我哭着大叫,我害怕极了。我怕那个抱我在肩头,种我在地里的魏前辈会再也回不来了,我也不敢想,若魏前辈真的死在含光君剑下,以后含光君会变成什么样子。
含光君看着魏前辈胸口的鲜血,眼眶中那颗倔强的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就这样吧,不要再见面了。”含光君看着魏前辈道。魏前辈并没有答话,只对着含光君微笑。含光君收剑回鞘,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路上景仪告诉我,金陵台大会当天分成了两派。以金宗主为首的部分世家和少数不依附任何势力的散家决定派出家中高手成立联盟,绞杀魏无羡。以江宗主、聂宗主为首的世家则退出,因含光君当日起身就走,以蓝氏为首的世家也都相继离开,应该是和退出无异。还有些散家本就是来看戏的,他们和魏前辈并无仇怨,目前也没看到魏前辈杀了谁,平白无故去惹这样一个魔头?如此一来,参与讨伐魏前辈的仙门世家大概只占了四分之一。
我心里略略放心。四分之一的仙门世家人数固然是不少,但其实兰陵金氏的高手却并不多,其家主金光瑶因出身不好,基本功打的不牢,修为一直不上不下,勉勉强强算个高手。以温叔叔的战斗力和魏前辈的诡道之术,应该不会有危险吧。
回到云深不知处,含光君带着我和景仪来到寒室,将一路寻找尸身、金陵台大会的事向泽芜君慢慢道来,只略过他与魏前辈之事不说。可从他一进寒室,泽芜君就略现惊疑之色,细细打量,终是看见了含光君隐藏的白发。面色由惊疑转为不忍。
泽芜君当场并未多问。只和他商定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后再合并聂明玦的尸首,以寻找头颅。因预判此事十分凶险,决定年后过完十五再举行。还要通知聂氏介时秘密安排高手过来相助。
“云梦江宗主虽然与我们往来不多,但江家高手众多,他既然如今和怀桑并肩与金氏相对,是否也请他派些高手前来相助?”泽芜君询问含光君意见。
“此事凶险程度确实超乎寻常,如有可靠高手相助自然是更好。一切但凭大哥安排。”含光君并没有因为江澄与魏前辈之事便任性拒绝。
“既然如此,那我明日便开始准备。你一路奔波辛苦,先去休息一下再去拜见叔父吧。”又道:“叫思追留下吧,有些事我想问问他。”
含光君垂眸点头,留我在寒室。
泽芜君是含光君的兄长,对含光君一向呵护关爱,我不敢也不该隐瞒,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将点点滴滴的细节说的一丝不漏,将含光君没有听到的我和魏前辈在金陵台后山的对话都告诉了他。
“泽芜君,思追这一路都不知该如何做。”我向泽芜君行礼请教道:“金陵台后山的事情,我是否该告知含光君?”
泽芜君沉吟片刻,叹息道:“魏公子能如此为忘机着想,倒是对忘机真情实意。如果忘机真能因此对魏公子断情绝爱,那倒是件让叔父和诸位长辈喜出望外的大好事。”
他又用担忧和怀疑的口吻道:“只是若能做到,这十三年就不会如此这般,如今两人又一路同行半年之久,只怕……”
最后泽芜君还是决定道:“既然魏公子一片苦心,那就让忘机试试吧。”
我理解泽芜君的用意。就如同蓝家的诸位长辈一样。也如同魏前辈,甚至我自己一样。我们谁也不想从小到大受世人敬仰、为世人楷模、被众星捧月的含光君,沦落成身败名裂、声名狼藉、人人耻笑的对象。
那便让含光君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