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姑苏深山回来以后,含光君似乎不再那么心不在焉。我休息几日以后,他便又开始悉心教导我和景仪,只是比以往更加严厉了些。我跟随含光君十三年,虽然他总是面无表情,但我仍然能捕捉到他的一些情绪。我觉得一向波澜不惊、平心静气的含光君似乎有着无处发泄的怒气。景仪几次贪玩都被狠狠地罚了,叫苦不迭。我开导他说上次我们连二十个走尸都对付不了,还是被路过侠士所救,再不用心练功,以后再遇到危险,只怕还要丢蓝家的脸。景仪虽贪玩,但脸面一向看的极重,也刻苦起来。
只是景仪一直千方百计的问我那天究竟为什么去追那个人,还让含光君前去。我无法解释,只能沉默不言。景仪为此甚为不满,对我不大理睬。
如此两月之后,聂宗主突然带着一群门生送来一个封尸袋,外面用符纸层层叠叠裹住。聂宗主进门便开始大哭,众人忙不迭的劝慰。我匆匆去禀报含光君,另有门生前去禀报泽芜君。泽芜君赶到后温言劝慰,好不容易才安抚住聂宗主,将他送入偏房休息。
含光君命人将封尸袋送入冥室之中。我见那封尸袋虽被层层符纸封住,却仍然环绕裹挟着黑气缭绕,煞气逼人。我常在冥室帮忙,也从未见过如此景象。
“如何?”泽芜君问。
“煞气滔天。”含光君道。
两人沉吟片刻。
“总得勉力一试。”泽芜君道。
“你是家主,不可以身犯险。”含光君道。
我心中大骇,居然危险到这种程度吗?聂怀桑干嘛要把这东西送来?
“大哥的事,我身为二弟,总不能袖手旁观。”又道:“况且这东西放任不管,终成大患。”
“你不用,我来。”含光君道。
“你一个人?万万不可!”
“可。”
“不可。我绝不会同意。”
“我若有危险……他自然会来。他对付这些,不在话下。”
“他如何能知你有没有危险?”泽芜君叹息道:“抑或,他不来,或是他根本不在附近。你会如何?”
“那便死了罢了!”这句话实在不像含光君所说。可千真万确就是他的声音,出自他的口中。我似乎又感受到了他心中的怒火。
泽芜君闭上眼睛,似乎在平息自己的情绪。良久才开口道:“除非你现在把他请来,否则,还是我俩一起。”
“你去门外,放一个信号。”含光君对我说。
在蓝家放蓝家信号吗?我愣了愣,正犹豫着要去执行,泽芜君道:“忘机……你……此举甚是不妥。”
“去放!”含光君看着我,语气坚定。
我看了眼泽芜君,他叹息着闭上了眼睛。我闪身出门,在门外众弟子惊愕之中,对空中放了蓝氏信号。
片刻之后,泽芜君走出了冥室。冥室大门在他身后轰然紧闭。此时蓝老先生与众老前辈纷纷赶到。
“何事?谁在此处放信号?”蓝老先生问道。
“叔父,你们先去休息。不用担心,此处有我和忘机。”泽芜君劝慰。
“到底怎么回事?”众前辈纷纷不满的追问。蓝老先生更是已经开始抖胡子了。
“叔父,我自有安排。”泽芜君耐心安抚,“您回房休息,事后我和忘机再来跟您解释。待会不管听到任何声音,您先不要过来。若有事,我自会命人前去通报。”
蓝老先生虽然气恼,但一是相信泽芜君的为人和能力,二是在众小辈面前还是要给家主这个面子。便抖着胡子带着众前辈离去了。
这边刚把蓝老先生送走,那边聂宗主从远远的偏房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怎么了?为什么放信号?蓝家的人不都在这里吗?放了喊谁来?”
泽芜君一个头两个大,正待解释,突然冥室钟声大响。沉重的钟声咚咚咚的在云深不知处传开,仿佛有人轮着大锤在砸人心脏。
“忘机……”泽芜君去拍冥室的门,想从外把门打开。
可冥室的门遇危险会自动封死,不让里面的东西出来害人。从外面打不开门,也就说明,里面的含光君已经控不住那个东西了。
“我就不该听你的!”泽芜君徒劳的去扒门,我们大家都去帮忙,可冥室大门纹丝不动,众弟子慌了,有些弟子已经哭了出来。
“再放!”泽芜君大声对我说。
我来不及抹泪,转身又放了一个信号,再去摸,身上已经没有了。身边有人也放了一个,我透过泪眼看到是蓝景仪。
含光君……含光君……众弟子都哭着去放信号,虽然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放。放了喊谁来……
“你们当是放烟花吗?都给我闪开!”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我精神陡然一振。
只见魏无羡来到门前,咬破手指,居然不用符纸,凌空画符,而他手指画过的地方,当真凝出符箓,笔走游龙,一气呵成,画完反手一拍,大喝一声:“开!”
冥室大门轰然打开,他侧身闪入,门又轰然关闭。
众人面面相觑。
“他是谁?”
“他是来帮我们的吗?”
“他怎么进去的?”
“画符不用符纸的吗?”
“含光君还会有危险吗?”
聂怀桑揉着眼睛走到泽芜君身边,“曦臣哥,我看错了吗?他是……”
泽芜君对他摇了摇头,他立马噤声。转头惊喜交加的看着紧闭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