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遇:为什么?我只是在旁观而已。
他突然偏过了头,对着海面的方向轻声呢喃着。
易遇:就像我失去我重要的东西的时候,其他人也只是在旁观而已。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铅灰色的眼睛却很冷静。
的确,就像他自己说的一样,他只是在,旁观。
他控制了真正的船主人和观众,却只是关着他们,什么都没做。
他可能知道船上设备的问题也可能不知道,但他同样,在灾难发生前,什么都没做。
他站在这里,旁观着这场节目,按既定的规则来上演,什么都没做。
虽然我也不确定……
如果船没有撞上暗礁,还会不会发生其他意外,让这艘船与仓库的那些人,一同“意外”沉入海底。
我:现在船就要沉了,你有什么计划吗?
易遇:十分钟后,会有船来接我。
他的眉眼弯了弯,安静地看着我。
易遇:放心,我还没有同归于尽的打算。
那个眼神,让我有种我是他熟悉的人的错觉。
我:那这艘船上的其他人呢?
易遇:他们并不无辜。
他转过眼,笑着看着我。
易遇:何况,就算“无辜”又如何呢?不慈悲是罪吗?
他抬眸看着我,铅灰色的眸子中充盈着我看不懂的情感。
我仿佛看到了一个饥渴顿踣于破庙中的旅人,仰头看,向着破败泥塑木雕神色淡然地问一个答案。
一个原本也没想得到的答案。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
他却突然笑了,然后我看见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用左手手背捂住我的眼睛。
易遇:别这样看着我。这一次,我愿意麻烦一点。
片刻后,他放下了遮在我眼睛上的手。
易遇: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等船来吧。
我和易遇下到下层甲板上时,在夜色掩映之下,一艘两层船艇安静地停泊在了波瑞阿斯号背后的阴影处。
两艘船的甲板间架起了供临时通行的木桥,木桥上站着几个荷枪实弹、雇佣军似的人。
两个侍者打扮的人正从地下层里往外搬那些昏迷的“工作人员”和“观众”。
我突然明白了易遇所说的“愿意麻烦一点”是什么意思?
他准备把这些人搬出来,带他们走。
就在这时,渺远而浩瀚的海面上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轮廊,那黑影迅速接近。
显出苍银色的冰冷外表和极为流畅而凌厉的线条——那是一艘巨大的军舰。
它像一把锋锐的刀,劈开暗夜中的海面和天幕,破浪而来,迅速地向波瑞阿斯号接近。
原本躲在船舱中的几名演员见状迅速跑出来。
男子甲:天呐,这,这是冰海号?
男子乙:冰海号?冰海舰队的旗舰……传闻中只能由舰队的最高统帅亲自调动,当之无愧的海上王舰……
两人一时间似乎都忘了行动,难以置信地看向向着波瑞阿斯号极速驶来的海上王者。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一样开始了低声的讨论。
他们都是这个世界的人,见此情景受到的震撼明显更强。
易遇偏过头来看着我。
易遇:是你找来的援军吗?
他的眼睫微微垂下,一瞬间敛去了铅灰色眸子中的所有神色。
他只是向我伸出了手。
易遇:顾瑾禾,和我走。
我看着他摇了摇头。
我:我还有要解决的事情。
易遇看着我,笑着向后退了一步。
易遇:好,我给你时间,让你处理你的事情。但是你要记得回来找我。我知道,我会一直、一直、一直等着你的。
他从口袋中摸出一支钢笔和一张硬质卡片,在上面快速地写下了一串数字。
而后伸出手,将卡片轻轻压进我右肩的衣服下。
易遇:不管遇到什么问题,打给我。
他站直了身体,整了整衣服,转过身,向那艘阴影处的船舶走去。
在即将走进船舱之前,他又回头,看向我,轻轻扬起一个笑容——
易遇:所有的分别都是暂时的,我们一定会再次相会。
嘹亮的鸣笛声在此时响起——
我回过头,只见巨大的银色战舰最终在波瑞阿斯号旁停下。
船上的军士们从船上下来,动作严整地在两船之间迅速架起了可供人员通行的甲板。
绝望中的“演员”们热切而犹带惊惧的仰望着面前的军舰,但摄于那迫人的冷意和威势,却并不敢妄动一步。
一名像是高级军官的人从冰海号上下来。
带着人开始把那些原工作人员、“观众”、“演员”挨个控制起来,并往副舰上转移。
这些军士身上似乎都配备了特殊装备或试剂,那些怪物即使遇到了他们也不敢靠近。
有恢复清醒的“观众”和工作人员挣扎起来,哭诉着自己的无辜,但都被那些军士不留情面的带了下去。
赵秋不知何时走到了离我不远处的地方,摆出了无所谓的态度。
发现我的目光后,她转过头向我撇撇嘴。
赵秋:没有关系,反正只要离开这艘船,任务就算完成了。
她也果然毫不反抗地任由两名军士把她铐住带走了。
我正准备束手就擒,然而周围突然间安静了下来,身边的嘈杂声似乎都在一瞬间远去。
我有些疑惑地转过头。
看到在两列身穿黑色制服的冰海舰队将士组成的卫队拱卫之下,顾先生正快步向我所在的方向走来。
他此时已经换上了军中,制式制服,黑色长靴敲击在甲板上留下沉稳有力的闷响。
黑色的披风大氅随着他的行动在夜风中扬起轻微的弧度,在他背后,是冰山般岿然矗立的巨大银色战舰。
他面无表情,眉眼间神色淡漠,黑色的眸子却在我抬头的那一刻准确无误地对上了我。
他双唇略抿了抿,突然摘下帽子,大步走到我面前。
顾先生:所以你是真的不记得我了?
记得……什么?
我茫然了一瞬,就看到面前的男人低头看向我,黑眸冷峻而平静。
顾先生:记住了,我姓顾。我叫,顾时夜。
旁边的副官小跑着过来进行请示,他回头再次深深看了我一眼,没有再停留,转身同副官一起离去。
黑色大氅在海风中肆意纷飞,男人的背影和军靴敲击的脚步声都渐渐远去。
发现我没有跟上之后,他又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平静地提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