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摆手:“如果信纸的品质优良,我自然是要长期订购的。”
“那我将纸坊的一位负责人引荐给您。”李治与县令约好了地点和时间后,重新回去上课。
同桌小声好奇询问:“刚才那是县令大人吗?他怎么会找你?找你所为何事啊?”
前后左右的同窗们都扭着身子看来,那怎么毕竟是云城的一把手,县令大人虽然与院长关系不错,平日里偶然会在书院远远见上一面,但大多数学生没有面对面交谈的机会。
李治翻书的动作一顿,当即觉得这是宣传纸坊的大好时机,组织语言正欲大夸特夸。
夫子的戒尺从天而降,啪的一声打在课案上。
大家伙顿时鸟飞兽散,各归其位。
下学后,李治背着书包一溜烟儿跑没影了,好奇心没得到满足的同窗们抓耳挠腮的放学了。
“阿姐,你猜我今日遇到了...”李治站在门口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双腿沉的仿佛灌了铅,眼前一片天昏地暗,如坠阿鼻地狱。
叶摇光跟人聊天正在兴致上,因此没有注意到李治背对着她看见来人第一时间的表情。
拉着人介绍道:“阿治,这位是我为你请的武师傅,贵姓黄,你可以叫一声黄师傅...阿治?”
叶摇光好奇的扯了他一下,李治回过神来,面色有些惨白,不答反问:“阿姐,你不是说要让那个庚七做我的武师傅,怎么突然换了人?”
“庚七虽然厉害,但他的招式是杀招,不适合教学,黄师傅就不同了,别看他长相斯文,打起人来可厉害,今日要不是黄师傅出手相助...”
李治只听到模糊的几个字眼,眼前仿佛有飞蚊不停飞来飞去,以至于他没控制好情绪,伸手将叶摇光拉出门外。
“哎哎哎...”
"阿姐,即是我要拜的武师傅,便让我来验证他是否合适。"
说罢,回到屋内,关上房门。
叶摇光惊讶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赶出来了,嘟囔了一句臭小子,轻手轻脚趴在窗户下边听墙角。
奈何屋内人说话声音太小,只能听见声音,却听不清楚话,后来干脆声音都听不到了,于是叶摇光悻悻的去准备拜师礼了。
“你...你是谁?”
黄朔面对质问,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你猜我是谁,我便是谁。”
李治怔愣片刻,耳边听到窗外脚步声离开才后退两步,跪在地上行了叩拜大礼:“草民拜见太子殿下。”
黄朔受完了这一礼,才扶他起来,“小烨果真还记得姐夫。”
听到姐夫这一自称,李治心痛的仿佛五脏六腑都在移位。
黄朔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眼圈微红,显然是与李治想到了一处。
他那明媚活泼的爱妻,与久盼而来的孩子,一尸两命,葬在了不知何处。
即便魂归来兮,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殿下自此前来云城是为何事?”李治开门见山。
黄朔不在意他不称呼姐夫,温和回道:“是为了你,小烨,我找了你很久,你为什么不肯与樊家旧部离开?这些年你究竟去哪里了?一个人怎么在外生活的?我日日夜夜都在想,倘若你出了什么意外,我如何与绾绾还有岳父交代?”
李治面色复杂,沉默片刻,方才语气决绝道:“殿下,就当樊烨已经在六年前和樊家一起泯灭在那场大火中,我现在是李治,只是李治。”
“你!”黄朔捏碎了手中的扇柄,“小烨,樊家的血海深仇便这样过去了吗?你也要和你的父亲一样,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忠?”
“樊家三代抵御外寇功过千秋,是该载在史册世世代代供后人敬仰,而不是被慕氏那群弄权的奸佞残害至此!”
“殿下!我父临终前交代我不许起私仇,慕氏祸乱天下,我们不能再成为叛军,火上浇油,百姓何其无辜?!”
黄朔冷笑连连,揪起他的衣领,字字诛心道:“百姓无辜?你外嫁的姐姐不无辜?你那尚未出生的小外甥不无辜?你战死沙场的叔父兄长不无辜?保家卫国,马革裹尸!他们可曾想过自己的后人却要被扣上谋逆的罪名,九族连坐!”
李治已是泪流满面,这些不忿同样日日夜夜盘旋在他的脑海中,让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苟且偷生在这烂透的世道中。
他双眼中的绝望几乎要淹没黄朔,黄朔怔愣中松开了他的衣领。
只听他用一种轻到空灵的声音重复说:“我父,临终前,交代我,不许,起私仇...”
黄朔惶然退后两步,掩面泣不成声。
只一句话便给樊烨套上了如此沉重的枷锁。
樊将军!樊将军!樊家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