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崆大约还是帮陈韫求了情,因为这么久了,并没有陈韫被处置的消息传来。陈浠一击不中如今被强制休沐,是否在为另一个阴谋布局?
不过,若是她猜测的不错,陈韫和陈浠之间恐怕有些嫌隙,倒是可以做些文章。思及此,谢安白不禁又想起了郾城的那名少年。那个消瘦的,脸上挂着忧伤与不安,无端被卷入纷争,最终死在冰冷箭羽下的少年。
谢安白自觉对不起萧寅,却并不打算因为这点愧意放过陈韫。毕竟,从大理寺监狱里,陈韫指使郑坎对黎瑛雪动手的那一刻,他已不再无辜。
这样想着,谢安白溜溜达达地走回了红莲楼。
“你去哪里了?”看到谢安白的柳妤一脸黑线,“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跑了。”
眼看着柳妤就要发作,谢安白戴上一张嬉皮笑脸的面具,连哄带骗地说道:“我就是去外面转转透口气,没想着要做什么。我本来是要跟柳姐姐打招呼的,可是听闻柳姐姐未醒,便没有扰柳姐姐的清梦。”
面对谢安白的花言巧语,柳妤一个字也不相信,冷声道:“我知道你想去找奚芫,我派去的人每日都在观察陈浠身边的护卫。护卫基本没有变过,画像也带回来了,没有奚芫。”
柳妤没有温度的声音让谢安白的心轻颤了一下,却依旧插科打诨道:“柳姐姐,我自有分寸,不会一个人去冒险。”
谢安白有分寸,柳妤是相信的,可并非时时刻刻都有分寸。从前,谢安白只眷注黎瑛雪一个人,虽然冷傲孤寂,但也沉着镇定,事事周全,没有十二分把握不会妄动。
可谢安白的冷静自持不是因她心智已入化境,而是由于她切实的毫不在意。赵韩的死激发了她丢失许久的重情重义,让她找回了曾经那个心向江湖,只身前往晏清山庄习武,渴望为世人打抱不平,伸张正义,梦想成为江湖大侠的谢安白。
可若是连眼前身陷险境的友人都救不出来,又怎称得上江湖大侠?这般英雄主义,给谢安白添了些少年人的轻率与冒失。
柳妤年长谢安白五岁,对她心中所想看得真切,欢欣慰藉的同时也提心吊胆,忧心忡忡。
柳妤站在原地静静盯着谢安白看了一会儿,实在没从她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真诚可靠,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开口道:“你知道陈德妃被关在兰宁殿吗?”
柳妤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谢安白摸不着头脑,愣愣地点头道:“已经过去许久了,陛下将她放出来了吗?”
“没有,但是听闻有人给她递了一封信。”柳妤说道,声音没有波澜,“陛下只给陈德妃留了两个宫女,几乎算是陛下亲自点的人,但信还是送进去了。小安,你觉得陈浠的手已经长到能伸进后宫了吗?”
柳妤的怀疑与谢安白的猜测不谋而合。
“柳姐姐,你是说,陈浠背后还有人?”谢安白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
“不仅如此。”柳妤摇摇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我甚至觉得,那个杀手组织也许并不全然听命于陈浠。也就是说,真正控制奚芫的并非陈浠。”
这段分析着实出乎谢安白的意料,她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向柳妤:“柳姐姐何出此言?”
“那日你曾说与一名相貌清秀,武功高强,手执双刃剑的人交手,想来那人是杀手组织首领。可近些日子,她从未出现在陈浠身边。若说陈浠将她派去查探写什么,倒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但更有可能的是,她的主子原本就不是陈浠。”柳妤一通分析有理有据。
谢安白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也觉得柳妤的猜疑恐怕并非是无稽之谈。
可是,能让陈浠俯首听令的会是谁呢?若是那人指使陈浠构陷黎瑛雪,又是为了什么呢?
“陈浠已官至二品,能让他马首是瞻的无非也就只有一品官员,或是——”柳妤停顿了好长一会儿,才终于深吸一口气,吐出后面四个字,“皇亲国戚。”
饶是已经有所准备,谢安白在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心还是狠狠下沉了一下。
若是一品官员,也许是政斗,也许是结党营私,也许是纯粹的打击报复,可若是皇亲国戚……谢安白不由得浮想联翩,她曾听闻,本朝的第二位皇帝正是不满先皇所立的太子,暗中勾结谋反,几乎血洗紫禁城,才坐上那至尊之位。
谢安白的心底闪过一刻战栗,无论对方是何种图谋,从一开始便选中第一文官与第一武官的子嗣下手,怎么看都是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这一次的戏台上,她会是戏子还是赏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