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易变,人与人的关系也会变。
过去十一年我跟陈慕的房间隔着一堵墙,心里也隔着一堵墙,加之他认为学生时代的我很幼稚,在家里便一直是他开口,我不搭理。
可现在不同,我们是一张床上的交情,他开口几句,我偏要还回几句。
起外号是他爱干的事,譬如瞎嚷嚷的狒狒,扁嘴冬瓜。炮筒是他用得最稀奇古怪的词汇,翻阅古籍没找到,我去问他何意,他说是“光明美好”的意思。
我们一斗嘴他就说我是个炮筒,怎么,我跟他斗嘴是一件光明美好的事?我只能说他是假话精,天天想着法子骗人。不过今天他没说假话,我瞥到了桌上的药瓶,问道,“你背上怎么了?”
他已将衣服系好,“受了点伤。”
“你打架了?就你那软绵绵的胳膊腿,怕不是挨打的那个吧。”
“软绵绵?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
“你不前几天还在强调你是迟暮老人,难道你谎报年龄?”我边拿起药瓶边连环炮,“我说陈慕,到底怎么回事,真被打了?”
“才没有。”他抢走那小药瓶。
不该是回击吗,陈慕走得快,药水味却弥留在指尖。我有些惭愧,在走进房间后盯着那突出的一团。
生气了?受的什么伤?伤得重吗?明面问他是不会说的,好在我把控着他的生物钟,靠着对老人的关爱熬到十二点半。
捏一下脸,没有任何反应。将他身上被子掀开,拎起衣角,后背上入目几道红痕。红色,不完全的红,未波及到的地方白嫩,刺鼻的药水味激得我慌张放下。
什么说笑的词汇都忘了,我刚才蹦进脑子里的竟是梦中人奔跑的身影,人的背都长得一样么,陈慕的背为什么要跟我的梦重合?
可怕,我把被子给他盖上,掖好被角,转到另侧。
我的睡眠障碍好了很久,今夜却发作没能入眠,我的眼前反复是奔跑中光滑的背,它和陈慕一点一点相叠,引着我不得不去想为什么会有伤。
陈慕会生病,很少受皮外伤,生病与受伤差别在于病来得无踪迹,伤却得有明面上的理由。
不过在陈慕这里,这两件事倒成一致,对于病和伤,他总是反常地闭紧嘴巴,守好牙关,仿佛我是要在他的虚弱时刻好好嘲笑他一番。
我真有如此恶劣?
我想着,毫无感觉的,手从衣角潜入后背。有一条弯沟,往左往右是细滑的绸缎,往上走,上衣被撩开到胸前。我躺着以致身体中有火燃起,所以我收回手,坐起来,假装火势蔓延不到心脏。
熟睡在梦里的人继续熟睡,一点粉嫩装饰在他胸上,我无意间的一瞥,定在此格。
后来听蒋明煜说一个被窝睡出真感情时,我就想到这一眼,灯光落在他的脸,他裸露的胸膛,而在左胸下,又有一红色火焰燃烧。
我扑倒我梦中人的那次,就看见他的胸膛下,也烧着这样的一把火。原来是陈慕啊,难怪扑倒后没有多久,他便挣脱我化烟散去。
人类的延续依赖于男女基因结合,稳定的伴侣关系被基地长期推崇,因此我快要忘记,自己并不喜欢有别于自己的异性身体。
我是不是很奇怪?或者说讨厌极了?掀开又放下,睡梦中的人终于厌烦,翻身离去。
家里有个学医的用处是,他不会对陈慕的胡乱上药坐视不理。
我的睡眠障碍在长期的陪睡下已减轻不少,但仍有彻夜难眠的时刻。在灯光微亮时睁开眼,我开始等待,等身边人起床、漱口、换衣和上药。
不知道这人拿的什么药膏,往背上挤出一管,就用手上下挥舞将其抹开。
“你这药没上到。”我说,手按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揉搓青红之处。
“嘶。”他喊了很小的一声,却把迷糊的身体喊醒,夺回软膏,从我面前逃脱。
“可以了,我的背都要给你搓热了。”
“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我问出后,手悬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