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
一道阴影遮挡头顶的灯,熟悉的面孔骤降,我下意识用手臂挡住了脸。
“喂,对不起啦,今天是我不对。”我感觉到床的下陷,“你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喷涌,紧抿着唇,手臂盖得更严实。
“那你看我好不好?”
“不要。”
陈慕扒拉不动,他的手就顺势放到我的头顶。跟平常的恶意揉乱不同,他动作轻柔,我从指间缝隙偷看,温情的光让人忘却白日。
哭太难得,我们无声到夜里一点,灯被灭掉。我恢复了自己的惯常表情,可陈慕没有,他脸上什么也没有,是太黑了吧,我根本就看不清什么。
他问,“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我往旁一侧,身后多了具温暖的躯体。背与胸膛相触,他的呼吸传到我的身体里面。
我的心跳没有加快,它迟钝地跟我一起放弃呼吸,陈慕就这样占满我的全部。
他说,“睡吧。”
在陈慕的过去,人们最多活到二百岁,二十七的我,在他眼里充其量算一个小孩。
我无法早早入睡,他便给我讲他自己的故事,这是第一次没有鬼怪,没有神明,没有情爱和大义,只有陈慕的故事。
他讲山川河流,他的家乡是一处小小的荒凉地,夜晚是深蓝色的海洋,星星是灯,爷爷家的狸花捉鸟啄蛇,凶悍无比,却能窝在他的怀里休憩。他说,夺走爷爷的那个意外,也夺走了父亲和狸花。母亲拼命带他挤进城区,自此,他唯一拥有的,只有晚上轻哼的歌谣。
“可是我唱歌很差劲,音乐课的老师都说我是破锣嗓子。”
我不知道什么是爷爷,什么是父亲母亲,更不懂狸花是一只猫,在无所可视的黑暗中,呼吸,心跳,触碰,以及陈慕对地面的怀念才是我唯一能感知到的。
当他的手在空中静止的某一瞬间,我产生了翻身的冲动,翻过去,翻过杂草遍布,聒噪的蝉和被埋没的小道,翻过去,抬头仰望,在树与树的隐秘交叠中,看见模糊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