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薛蝌之父去了以后,京中的生意日益衰败,往年能有十几万的利,近年来只有几万,其中差距不言而喻。
说不好是刁奴欺上瞒下,还是薛姨妈一家借着京中的生意另起炉灶。
于是薛轲宝琴趁着薛母身体大好,用着发嫁的借口上京一探虚实。
至于将宝琴嫁于梅家,却是另一状官司,梅家如今不是好相处的,对着宝琴的婚事一拖再拖,她们直接上门要是被拒之门外,怕是难堪,要是能借用一下贾府公侯之家的名声解决了这事,也算是妙。
这两件事暂时都离不了薛姨妈,薛轲见薛姨妈这么说,自然应下。
宝钗和薛姨妈同薛轲说完话,又去和邢家李家搭话。
邢家上京就是贴邢夫人来的,还要让邢夫人给他们安排个落脚的地儿,刚刚坐定,邢家夫人就谄媚地贴了上去说了心中所思。
另一位李家则是他们这三家亲戚中唯一一个单纯来串门的亲戚了。
薛轲抱着手炉站在一侧,冷眼看着房中黑压压的一片人,谄媚调笑百人百态。
似有所感,目光投向人群中的另一侧,黛玉的脸上挂着淡笑,但是笑意并不抵达眼底,房中的热闹喧嚣似乎与她无关,无形的薄纱将她困在其中,她正看着薛轲又被薛轲发现后,立马扭过头去。
薛轲回过目光,收敛眼中冷色,薛宝琴顺着她刚才的视线看去,小声说:“听闻林姑娘的父母已逝,这才住在这侯府之中,而且她身体不大好,从小就药罐子不离身。”
感叹小妹宝琴消息灵通,这才介绍了一下,她就已经摸清了房中这些人的底细,忍不住对着宝琴竖起来大拇指。
宝琴见薛轲这样按下她的手指,像是满是不在乎,但是上扬的嘴角压也压不住。
黛玉余光看着兄妹二人所在的角落,也忍不住想着若是她能有一兄二弟该多好。
贾母上了年纪,就是喜欢热热闹闹,看着房子里的人,就心里欢喜,说着就要请几位亲戚在贾家暂住些日子。
当中又最喜宝琴,说什么也要把她留在院子里住下。
最后,邢岫烟被安排进了迎春的缀锦楼,邢岫烟和迎春论起关系,也算是能拉上关系的亲戚,住在一处也合适。
李家婶子本就是李纨的亲戚,她们还有李纹李绮一起住在稻香村。
薛轲一个外男说是不好安排,薛姨妈称笑说住在她那处最合适。
王仁和邢忠要去拜见贾赦,薛轲不是贾家的正经亲戚,贾政也不在府上,就没什么必要去专门拜见贾赦了。
邢忠和王仁先行离开,薛轲等到晚间在贾母这里吃了饭,看着小妹宝琴安顿好,才跟着薛姨妈往她住的院子里去。
薛姨妈如今住在荣国府东北上一所幽静的房舍,此处离大观园的东南角门也不算远,走上一会儿就能到。
薛蟠不在,薛轲暂住在他的书房中,说是书房但是一本书也没有,床榻却是极大,新铺了褥子。
薛姨妈叫薛轲放心住下,有事情就同她说,不要把婶娘当外人。
薛轲反倒想起了记忆中薛蝌的母亲对薛姨妈的评价,装模作样。
如今见着薛姨妈的叮嘱,心中忍不住想笑,结果没忍住,直接咳嗽了起来。
唬的薛姨妈停下了嘴忙问:“轲哥儿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薛轲大病初愈,薛姨妈如今才关心起来,还真是应了那句装模作样。
“劳烦婶娘关心了,不碍事的。”
见她这么说,薛姨妈又叮嘱几句就放薛轲去休息了。
贾母院中。
贾母见宝琴带的人也不多,就点了琉璃给她。
小螺打小跟着宝琴,是个胆大心细的,琉璃年纪还小,看着十分的机灵,两人虽是初识,但十分和缘,于是住在一处。
宝琴心里想着薛轲,躺在床上总是睡不太安稳。
自从半个月前薛轲发了热,醒来以后,行事做派都变了许多,叫她心里满是不安。
这也怪不得薛宝琴不安。
因为现在的薛轲看着还是她的兄长薛轲,实则已经换了人。
而她的兄长,早在半个月前,因为一场风寒一命呜呼了。
宝琴自是不知。
荣国公府同样睡不安稳的就是薛轲的伴读小厮——锦荣。
那日在船上,她很确定,大爷断气了,她守了一夜,大爷都没醒,早上竟然醒过来了。
再看这几天“大爷”时而迷茫混沌,时而冷冽无情,锦荣打心眼里觉得,如今的“大爷”其实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孤魂野鬼。
锦荣脑子里乱成一锅浆糊,睡得迷迷糊糊,耳边突然响起了声音。
她睁开眼是野鬼醒了,抬眼望向窗外,这会儿也不过是寅时半,天际线都没擦亮,屋外黑黢黢的一片。
不愧是野鬼醒的这么早。
薛轲活了二十多年,一直都是这个时间起床,叫宫人们伺候洗漱后,她就要去给皇母父亲问安,然后去武者库锻炼身体。
她被乱箭穿心也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哭,怕是哭了吧,父亲胆子那么小,见了她的尸体指不定要被吓人什么样呢。
薛轲心里叹了口气,本想再睡一会儿,不过看着如今这幅过于消瘦的身体,她还是起来打算锻炼一下。
锦荣见薛轲要起,揉了揉眼睛也爬了起来,她熟练的把自己缠成一个粽子。
薛轲看着都觉得喘不过气来。
锦荣和薛轲一样都是女扮男装,也不知道薛家当年是抽什么风,女儿要女扮男装就罢了,怎么伺候的小厮也要遭一样的罪。
“去打盆水来,再找一件厚些的衣服穿,这边儿天气冷,你不必缠的如此紧。”
薛轲自然而然的吩咐,又忍不住想要劝说锦荣让她别把自己裹得昏过去。
锦荣没懂她为什么突然管这个,但是听主子的话,是刻在她的骨血中的,于是把缠成粽子的自己松开了一些。
不用大口喘气的感觉真的挺不错。
薛轲洗了脸,穿好衣服打算在院子里打八段锦。
少年身影单薄但一招一式轻盈有力,潇洒又沉稳。
伴随着晨曦的鸡鸣,薛轲出了薄薄一层汗,望着那轮缓擦亮天际线,慢慢升起的朝阳。
心中感叹。
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