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叙跑了几个县返回粮棚,尉迟璟果然还在此处。
夕阳西下,天边一片赤红,尉迟璟不拘小节地同百姓一样坐在老树旁。
闻叙上前行礼:“殿下,已近傍晚,该回馆驿了。”
尉迟璟摆摆手:“不急,等晚饭分发了再走不迟。”
尉迟璟身边的一个老伯问:“王爷,这是哪位大臣?”
“这……也是一同来赈灾的钦差,司礼监的闻公公。”
闻叙以为这些人会鄙夷太监,本想低下头不去听众人说什么,却见这群穿着粗布麻衣的父老们都用民间的土礼拜了拜他:“多谢大人啊。”
闻叙看向尉迟璟,那人还有些颇为自豪的笑意。
闻叙拱手回礼:“职责所在,各位不必谢我。”
一青年叹气:“宫里不来人,官府就一直作威作福,从未见过有像王爷一样爱民如子的。”
有人附和:“是啊,我们都不敢想有一天能和王爷坐在一块儿说话。”
“是啊是啊。”
远处跑来一个小男孩,举着一株狗尾巴草蹦跳着到尉迟璟身边:“大哥哥,这个送给你。”
闻叙还没伸手接下转呈给尉迟璟,那人已经接了过来。
闻叙垂下手,有些羡慕,还有些嫉妒。
是的,他嫉妒,他嫉妒童言无忌可以随意称呼殿下,他甚至嫉妒每一个健全的人。
小男孩的母亲跑出来拉住自己的孩子:“孩儿,不得无礼,这是王爷。”
“无妨。”尉迟璟微笑着。
闻叙回到粮棚后,好像就没见这人的笑收起来过。
罢了,殿下开心的话,什么都好。
“王爷,我们这里从去年中就没下过雨了,算起来有快九个月了。您看这大树,还是我小时候听老人说,已经长了三百年多了,如此干旱,今年都还没长出新芽。”
“老伯放心,就算今春还不降雨,种不下新苗,本王也保证不会让乡亲们饿肚子。”
周围百姓闻言纷纷下跪磕头,尉迟璟连忙叫大家起来:“不必这样,大家都去领吃的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一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过来拉着尉迟璟的手:“王爷,我们实在没有东西招待您,不能请您来家里坐坐了。”
说着说着老伯就想跪下磕头,尉迟璟心中感怀,扶住那老人:“老人家的心意,本王心领了。”
老人浑浊的眼里泛着泪花,不舍地看着尉迟璟和闻叙离开。
晚风轻拂,吹动老树枝桠摇晃,是这个朴实的村庄在感谢尉迟璟的悯人之心。
“天下的黎民苍生都是这样生活的吗?”
闻叙骑马跟在尉迟璟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平民百姓都是靠庄稼生存,有庄稼卖才能换到铜板,有了钱就能买衣服买肉。歉收年富余的庄稼少,卖到的钱就少;到了丰收年,上面又会打压粮食的价格,百姓也不会拿到太多的钱。”
尉迟璟语气平平,闻叙能听出来他其实很低落:“像今年干旱,颗粒无收,百姓甚至连温饱都没有保证,连活着都要求人施舍。”
“殿下……”
闻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世人命运都不同,有的人生来便是龙凤,珍宝美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有的人终其一生甚至几代人,都注定要在田间地头劳作。
山川高远,疆域辽阔,他的殿下不为景致的秀美驻足,却常为芸芸众生感时伤怀。
“殿下,百姓其实都惯以过这种生活了,您也不必太过介怀。”
“是习惯,还是没得选?”尉迟璟勒马。
闻叙一时哑言:“殿下……是奴才说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