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回笼,洛念安望着眼前的裙衫,一时感慨万千。这材质和工艺,她几乎确定这就是当年那一件。
这件裙衫实在太过抢眼,洛念安望了半晌,直到眼眶酸涩,才移开目光,眨了眨眼,视线又是一顿。
起初她还不确定,从裙衫前移步,与之错开,才看清衣架后面竟然是一副巨大的画像。
冷不丁在此处看见这样一副自己的画像,洛念安愣了一会儿,才缓步走上前去。
画像里的人几乎与她等高,唇角微弯,眉眼柔和似水。正穿着那件粉底鎏金凤尾裙,端立着,露出的一只手上戴着一枚精美绝伦的金凤指环,梳着惊鸿髻,发间簪着一对累丝嵌玉金凤簪。
也是那时被贬,心情不佳,故而也无心装扮自己。早知人界的日子那样难过,她便将自己头上手上都戴得满满的。
这画像一看便知出自谁手,洛念安忍不住弯起唇角,将自己画得这样栩栩如生,她竟不知洛太初还有这样的画功。
画像两侧立着两张方几,方几上摆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锦盒。洛念安犹豫片刻,伸手轻轻打开了其中一个锦盒,下一刻,画像中的累丝嵌玉金凤簪跃然眼前。
洛念安猛地愣住,又打开了它旁边的锦盒,是另一支累丝嵌玉金凤簪。
稍微小一点的锦盒中,是画中的金凤指环。洛念安缓缓眨眼,伸出左手,中指上戴着的是她生辰时,洛太初送她的那一枚指环,与眼前这枚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嵌的玉石多了些。
她不知道洛太初是何时从何处寻回的这些。
时过境迁,寻回它们如同大海捞针,但他真的捞到了。一样不差。
洛念安回神,又走到画像的另一侧方几前,这处摆放着两个方盒。她猜不到里面是什么,毕竟,当年她带下去的东西只有那些。
这样想着,她伸手,打开了离她最近的锦盒,里面躺着的是那个缥色荷包。它被平平展展地摆在里面,连头边的系绳都完全对称地摆在两侧。
洛念安眼眶一热,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这样丑的荷包,有一日竟会被人当作宝一样摆在锦盒之中。
她愈发好奇另一个锦盒里是何物了,毕竟想到的想不到的都在眼前,她也实在记不得自己还有什么,或者送给了洛太初其他什么东西。
洛念安冥思苦想一阵,忽然想到,那串朱砂手串。
但其实她也不太确定,毕竟印象里,那手串一直戴在洛太初的手腕上。
思绪尚未清明,手却先脑子一步,打开了另一侧的锦盒。待看清里面之物,洛念安猛地愣住。
“愿你永如艳阳当空,一路繁花似锦,一帆风顺。”
她手作的那块朱砂吊坠?!
洛念安懵然拾起那块吊坠,手指在正面摩挲一番,又翻至背面,再次愣了神。
那吊坠的背面原本刻着洛霁禾的名字,如今却被打磨掉,取而代之的是“洛太初”三个字。
这三个字在眼前无限放大,直至撑满整颗心脏,与之一起跳动不息。
拇指划过刀痕,温热的泪水一滴一滴砸在上面,将这暗红都浸染的浓艳几分。
“这些白菜竟长得这样好,若是养一只兔子,每日都能吃上这样新鲜的白菜,多幸福啊。”
洛太初正忙活着自己种的菜,闻言停下来看向坐在院中惬意晒着太阳的洛念安,笑道:“姐姐喜欢小兔子?”
摇椅前后摆着,洛念安悠闲地晃着腿,思索道:“很可爱啊,但其实......”她眼眸一转,“我更喜欢吃烤兔子,哈哈哈哈。”
洛太初轻笑道:“姐姐想吃,我待会可以去后山看看有没有野兔。”
洛念安咽了咽口水,又道:“我只是说说而已啦,好好的,没事把人家捉来吃了不太好吧?”她说着又开始天马行空起来,“其实我想养一只......虎或者豹子,替我们看家护院,是不是很好?或者,养一只白狐?好看。不如我们养几只鸡?过年可以宰了吃。”
洛太初点点头,走过来坐在她身侧,询问道:“姐姐还想养什么?”
洛念安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道:“暂时就这些吧,太多了这院子就装不下了。”
洛太初道:“这好办,反正周围没有人家,我将院子扩大些就是。”
洛念安扭头看他,现在的他已经不将绷带缠的满脸都是了,只是伤疤处还缠着两圈。她道:“你认真的啊?”
“对啊。”洛太初也看她,笑着道。
听他这么一说,洛念安却犯起了愁:“可是,万一虎豹把鸡都吃了怎么办?再说我们好像也养不起它们吧?你辛辛苦苦种的菜,还是留着我们自己吃得好。”
洛太初闻言笑了一会儿,然后道:“其他暂且不论,兔和鸡我们还是养得起的。”
后来他们并没有养这些。
因有一次洛念安带着洛太初外出游玩了小半月,再回来时,发现院中到处都是鸡屎,菜地里一半大白菜都被啄得不成样子。
洛念安为此心疼好几日,再也没了养鸡的想法,连带着兔子也不想养了。
思及此,洛念安掩下心中酸涩,笑着摇摇头,将吊坠上的眼泪擦干,又小心放了回去。她的视线再次落在那副画像上,从上到下细细描绘。
她不知洛太初会站在何处看她,或许他们的身影会在某个时空重叠相拥。
这天夜里,洛念安是在洛太初的寝殿睡下的。此处仿若存有他的气息,可解相思。睡着后,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他们出去游玩的那小半月里发生的一桩事情。
这日,洛念安带着洛太初随意进了一家客栈歇下,外面天色已暗,两人凑在一起看着地图商量着明日去哪里游玩,吃什么小吃。差不多敲定以后,二人便下楼要了些吃食。
洛念安找了张靠角落的桌子坐下,等菜间隙,视线落在旁边的桌子上。那边一桌四人,每人的身侧都放着一把长剑,看起来像是修行人士。
他们四个围在一起窃窃私语,饶是洛念安听力上佳,注意力落在那处,便零零散散听到些:“都死光了。”
“闹得凶啊。”
“季家做了什么亏心事?”
“一夜之间……百十条人命……”
洛念安回神,发现洛太初正望着自己,她一怔,随口道:“饭菜怎么还没上来?”
洛太初闻言起身:“我去问问。”
他一走,洛念安又往隔壁桌看去,听他们的意思,大概是夜晚要去那季家看看。
他们也是这家客栈的住客,先吃完便上楼去了。洛念安等洛太初吃完,一起上了楼。他们这间客房中间是一间厅房,两侧各一间带床的小厢房。两人各自收拾好,互道了晚安,便回房休息。
洛念安看着洛太初的房门关上后,假意关上的房门又悄悄打开,轻手轻脚回到厅房坐下。她托腮倚在桌子上,闭目细听着周遭的动静。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正欲昏昏欲睡之时,忽然被两道开门声惊醒。洛念安猝然睁眼,几步来到门边,听到外面下楼的动静,便也开了门,跟了出去。
起初洛念安还担心他们御剑飞行自己跟不上,后来发现完全是多余。那四人在前面慢慢悠悠地走,一路上吹着牛,时不时举剑比划两下。要不是她不知道具体位置,也不用跟得这样辛苦。
跟着跟着,竟跟到了城外。几人越走越偏僻,慢慢地,说话声也消失了,连步子都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