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念安脚下一软，只有伸手扶上桌面才能勉强支撑住身体。沉默的间隙，好似跨越了六百年的时光。
“殿下，神界到底发生了何事？黎儿说，九重天裂开了一条缝隙。”
白锦的声音将洛念安拉回了六百年后的现在，她顿了顿，又坐了回去，摇摇头，对他道：“神界现下确实不太安全，青丘......尚不知如何，不如你们去......”她说着，又看向易桉。
易桉接住她的视线，轻轻点头。
洛念安便继续道：“去我身侧这位那里避一避。”
白锦闻言一顿，看了一眼易桉，垂下眸道：“多谢殿下好意，只是我尚有子民在青丘。我现下无法为神界效力守护苍生，便只能回去与子民一起守卫故土。”
“好吧，”洛念安见他归意已决，便也不多劝，站起身道，“仙君保重。”
白锦颔首：“劳殿下挂念，望殿下一切顺利。”
洛念安点头，看向一侧跟着站起身的易桉，两人对望一眼，转身一齐往殿外走去。
“殿下。”身后的白锦又忽然出声。
洛念安驻足回首。
白锦看着她的眼中带着几分恳切：“殿下是否见过白衡？他......可还安好？”
洛念安如实道：“我不曾见过他。”说着，她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易桉。
易桉头也不回，却道：“好得很。”
闻言，白锦的唇角牵出一抹笑意，他轻声道：“那便好，多谢。”
迈出殿门时，易桉忽然脚步一顿。
洛念安敏锐察觉到他的异样，扭头看去时，他本阖上的眸子轻轻睁开。她问道：“怎么了？”
易桉看过来，道：“没什么，一些信徒在祈愿。”
能影响到易桉的，恐怕绝不止是“一些”。
洛念安道：“你在人界神庙居多，想必进去避难的人不少。”她问，“现下要去帮忙吗？”
“不急，”易桉道，“进我庙者，自会安然无恙。”
“那便好。”洛念安弯了弯唇角，跨出殿门，往前走去。
神界的神神仙仙好似都已离开，少了人气的支撑，让这本是三界灵气最充沛之地一下子灰寂起来。
原本气势恢宏，人来人往的神界大街，现下也只剩下缓缓前行的两道身影。
“小桉。”洛念安忽然出声唤道。
“我在。”
沉吟片刻，洛念安停下脚步，她望着易桉，缓声道：“你说，会不会......六百年前战死之人并非颜无双，而是......”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也不敢说下去。
一个近乎恐怖的想法占据她的脑海，疯狂叫嚣着，挣扎着，似要里应外合，助力那只疯狂拍打着牢门的东西逃出。
胸腔被恐惧填满，几乎要喘不上气。
易桉往前一步，伸手将洛念安圈入怀中。
他的动作很轻，鼻尖萦绕着若有似无的玉兰香气，竟让洛念安冷静了下来。
“打扰一下。”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洛念安一下子跳离易桉的怀抱。
怀里一空，易桉瞬间沉下脸色，转眸看去，顿了顿，又恢复往常的神情。
洛念安在地上看了一圈，也不知在找些什么东西，抬手搔了搔面颊，最终还是看了过去，手指处的动作一顿：“启灵真君？”
启灵抬起手臂摆了摆：“许久未见，珈洛殿下。”
眼前这位黑发随意半束在脑后的真君看似年轻，实则年岁却是比明修还要长上许多。乃一代文豪，他飞升前在人界创下的诗词歌赋，至今仍广为传颂。传闻其本姓李，飞升后为自己封号启灵。本已退隐多年，后来受洛君逸之托成为了洛念安的启灵恩师。
洛念安赶忙上前，行礼道：“真君，许久未见可还安好？”
“好得很好得很，”启灵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道，“现下不是寒暄的时候，我且问你，他是谁？”
洛念安一愣，心道：“这个问题难道不算是寒暄吗？”
虽这样想，洛念安还是快速答道：“这位姓易名桉，是......我的好友。”
易桉闻言，眉头一挑，嘴角却是落了下去。
“好友？”启灵狐疑地看着她，两只眼睛写了两个大字“不”“信”。
洛念安连连点头，好像点慢了没人信似的。
启灵道：“我可没见过谁没事和好友抱在一起的。”他还抬起手，两手交握给洛念安看。
“......”
“......”
洛念安不敢看启灵，更是不敢看易桉，只一味垂着头，思考着转个什么样的话题。她忽然灵光一现，竖起一根手指道：“我方才心情不好，他是在安慰我。”随即便转移话题，“真君此番回到神界，是为何事？”
启灵不搭腔，显然是看穿她想要转移话题的目的。他看看她，又看看易桉，忽然眉头一蹙：“我看他非神非仙。”
洛念安：“......”
“是鬼。”易桉往前几步，并在洛念安身边，微笑道，“鬼界之王，人间送号太阴。真君可还有其他想问？”
启灵扬眉：“太阴仙？有所耳闻。”
易桉轻轻一笑：“真君归隐百年，不问世事，竟听得我的名号，实乃荣幸。”
启灵似乎被说的愣了愣，片刻后，道：“我是归隐了，又不是聋了。”他说着，将洛念安拉至一边，低声道，“此人惯会花言巧语，你心性纯良，莫要被他骗了。”
洛念安虽有些懵懵然，但手摇得很快：“不会的，他不会骗我的，真君放心。”
“你看你，”启灵露出一副“果然”的神情，“已经被骗了，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洛念安没想太多：“叫什么？”
“鬼迷心窍。”启灵道。
洛念安：“......”
易桉道：“我看真君实在不必操这个心。”
启灵一怔，扭头道：“你怎么还偷听呢？”
“......”易桉看着两步之外的启灵，沉吟片刻，道，“我也没有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