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绚烂过后,就是黑暗。
蛰伏在暗处中的猛兽早已耐心告罄。
上巳节过后,陈叔坚一道奏折将张挽告上御前,弹劾她贪污赈灾银,私自滥杀朝廷命官。
张挽怎么也没想到,发难得不是江总,而是仅有几面之缘的长沙王陈叔坚。
陈叔坚递上罪状,言辞灼灼,“陛下,张挽赈灾江州私自毒杀一州太守,这是验尸记录和相关人证供词。”
陈宣帝随意翻看几张,神色不变,“张挽,你有什么要说的?”
张挽故作无知,“臣刚到江州,程家就已经发丧,怎会是臣毒杀?那时臣还在路上呢。”
“杀人当然不会由张大人亲自动手。”
张挽眼睛微眯,第一次正式打量这位长沙王。
他长相普通,人也低调,平时淹没在一群年轻的郡王里,泯然众人。
却没想到咬人的狗不叫,他很一般,一般的令人生厌。
“王爷手持证据说臣杀人,言辞凿凿,不知这些证据到底是什么?”
陈叔坚不屑地轻哼,“张大人真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你买通江州书吏朱时,与他勾结毒杀程太守,贪污赈灾银,当时寻阳皆有传言,传的就是你张大人私自挪用赈灾银,”说着,他话锋一转,挑衅一笑,“不知江远之死有没有大人手笔?”
“王爷,此事不可妄下定论,我儿是失足落水而亡,”江总上前一步,神情犹豫不决,“只是,我儿曾经给臣送过一封信,信中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宣帝挥手,“但讲无妨。”
江总拱手应是,语气淡淡,“我儿曾在信中提及,说张大人曾连夜搬运赈灾银。”
闻言,陈叔坚立马接过话,变得咄咄逼人,“所以江远是发现了你见不得人的勾当才被狠心灭口,你又怕事情败露将他伪造成失足落水。”
张挽冷笑,这两人打得一手好配合,真是老狐狸。
本以为江总是为了给儿子报仇,可那封信说明,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打算将脏水泼在她身上,功劳揽在自己儿子身上。
怪不得当时江远一路上甚是低调谄媚。
可惜天不随人愿,没想到江远意外死了,致使局面失控。
张挽语带讥讽,“王爷编故事的能力真是炉火纯青。”
“你!”陈叔坚见她如此能言善辩,油盐不进,怒从心起,他得请出最后的杀手锏,“陛下,江州书吏朱时跪在殿外,可当堂对质。”
陈宣帝眸光一闪,“传进来。”
朱时唯唯诺诺跪爬在地,与江州时完全两幅模样,浑身的书卷气被张惶取代,变得懦弱屈从,低首下心。
“陛下,一切都是张大人让下官做的,臣官微人轻,实在是没办法,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
他如果不是被威胁,那张挽只能说他的演技真是相当出彩,“去江州的不止臣一人,始兴王爷和陈胤殿下也在同行之列,要对质何不一起对质?”
陈叔陵上前,干脆利落地为张挽辩驳,“陛下,儿臣与张挽共事,觉得他不可能贪污赈灾银,也不可能滥杀无辜。”
陈胤早就得了阿父交代,此刻他收到太子警告的目光,内心焦灼,他不敢忤逆阿父,也不敢得罪江家。
他不敢直视张挽的眼睛,索性避开转头看向陈宣帝,“陛下,孙儿确实听到江远说张挽贪污赈灾银,然后,”他顿住,挣扎片刻咬牙道,“他被张挽下令抓起来了。”
张挽眉眼变得犀利,陈胤如此说必是太子授意,这就是太子的态度?
他是想看自己阵营的人物竞天择,适者为王?
还是从始至终压根没有将她看作自己人。
张挽拱手,气势陡然变得冷硬,“陛下,江州程太守收受贿赂,欺压百姓,死有余辜,”说着她从怀中掏出几张状纸,“这些都是江州百姓血泪所书。”
陈宣帝拿起细细翻看,脸色陡然变得铁青,“大胆,此人不杀难以平民愤。”
眼看风向要变,陈叔坚连忙开口,“陛下,再该杀他也是朝廷命官,理应押解回京由陛下定夺,他张挽什么时候能够凌驾圣上掌握生杀大权了。”
陈叔坚想把她架在火上烤,门都没有。
张挽反唇相讥,“王爷把臣架这么高是何居心?陛下,臣平时抓只鸡都不敢,更遑论杀人了。”她说着转头看向陈叔坚,目光冷冽而锋利,“不过,臣平时有个好习惯,凡是经手的财物都喜欢记个账,王爷说臣贪污,臣可是打死不认的。”
张挽又不知从哪掏出一本账册呈上,那里面记录了每笔赈灾款的去向,条条款款清晰明了,“臣确实搬运过赈灾银,可都是用于赈灾,账本记载笔笔属实,陛下可以派人去江州查看。”
陈叔坚心中一慌,他没想到这家伙还留了一手,可既然已经开罪就没有退路,今日硬着头皮也得将她按死,否则后患无穷,“即使你没有贪污,可毒杀太守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王爷这是承认微臣没有贪污了?”张挽挑衅地耸耸肩,她转身走向仍旧跪着的朱时,唇角挂着和煦的笑,神情笃定带了几分压迫,她弯下腰,“朱大人,下官记得没错的话,您平时是不是也喜欢记账?”
朱时整个人顿时变得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