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们察觉出不对劲,惊诧的放下酒杯。
一队执戟甲士冲上祭台。
领头的甲士高喊:“有贼人意图在王城作乱,已被我等悉数斩杀!”
随后他手中一扬,一个圆球模样的不明物飞入殿中,弹跳了两下,径直滚到王叔度的席案前。
是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血污满面,眼眶凸起,还维持着死前的骇然模样。
阿姮双脚发软,直往露台边的栏杆靠过去。她身旁,就是用于供奉祭品的铜鼎。铜鼎下的火堆还在燃烧,围着铜鼎起舞的巫人停下脚步,他们脸上的漆彩面具红得像要流下血来,在火光的映照下,越发诡谲。
就像楚王令人猜不透的心思。
殿中异常安静,跪在王叔度身旁斟酒的宫女率先发出一声尖叫。
王叔度定睛一看,这颗头颅是他派去和隗蹇联络的使者。
他大惊而起,一脚踹开吓瘫在地的宫女。
顷刻间,钟鼓声大乱,乐人扔了锤棒直往殿外逃窜,宫女和寺人互相推搡,公卿大夫大声召唤私卒前来护卫。殿中之人不分贵贱,都像无头苍蝇似的奔逃开来。
同时又有更多的人涌上祭台。王叔度到底还是等到了他的人。他的私卒上来了,可惜是遭到王卒一味砍杀,被逼得逃上祭台来的。
王叔度暗骂“蠢物”,从他手底下的一个私卒手中夺过长戟,劈开乱跑的人群,直奔露台而来。
阴谋已败露,废话无需多说,只能与芈渊拼个你死我活。
“王叔度谋反!”
“大王小心!”
乱了套的殿堂中,大夫们一边奔逃躲避,一边竭声高喊。好像他们叫的嗓门大些,国君就能脱离危险似的。
昭伯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柄剑,他提剑奔到芈渊身边,催促道:“大王乃万金之躯,不可被贼子所伤,快随臣避开!”
阿姮紧张的贴着栏杆,悬在半空的那半颗心,卡到了嗓子眼里,一呼一吸都甚是费力。
眼前混乱的人影中,只见昭伯靠近楚王,昭伯的脸离火鼎更近了。火光飘摇之下,昭伯的脸上也像戴了幅面具,泛着混沌的血红色,神色模糊的令人看不清。
芈渊眼中清明,平静的望向昭伯。
少年什么也没做,什么话也没说,昭伯心中却突然生出莫大的恐惧。
“走水了!走水啦!”惊慌的叫声炸开夜空。
昭伯疾步走向栏杆边,双目圆睁,远眺过去。
黑色天幕下,远处的营帐冒起火光。
火势四起,照亮了营盘。王叔度的人马在营间横冲直撞,大夫们的私卒不堪一击,纷纷倒地,楚王的王卒来回冲杀,在不遗余力的“平叛”。
祭台,营帐,都是楚王的猎场。
楚王从来不是他以为的无知少年,他们才是猎物。
“原来如此……”昭伯脸色惨白。
另外一个猎物还在做困兽之斗。
王叔度被甲士以戟做笼,密不透风的团团围住。他挣扎不过,继而破口大骂,对着面无人色的卿大夫们大叫:“尔等还在犹豫什么?由这无知小儿祸害楚国么!”
死到临头,还想煽风点火。
芈渊勾唇嗤了一声。
“庸地的城池、东方的土地,皆为吾国历代先王苦心经营所得,哪一样不是断送在你的手里!将卒听令!将此贼的头颅砍下!祭奠列祖列王!”
芈渊冰冷的声音穿透殿堂,直指王叔度。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王叔度面孔扭曲,眼中又是惊骇又充满怨毒。
甲士将长戟戳进王叔度的身体。
王叔度状若癫狂,“嗬嗬”嚎叫着,使出最后的力气将手中半截铜戟朝芈渊掷去!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头戴面具的巫人迅速集结,挡在楚王身前,一个高壮如山的巫人大喝一声,甩开手臂震飞铜戟。
这些巫人,居然是王卒所扮。
原来,大王早就布下了今日的杀局。大夫们惶惶的瘫倒在地,谁也不敢再乱跑乱叫,唯恐惹得大王讨嫌,把他当成王叔度的同党一起杀了。
铜戟稍偏,不带片刻停留朝一旁的栏杆砸过去。
阿姮眼睁睁的看长戟飞来,脑中一片空白。
一道黑影快如闪电跃至她身前,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将她猛地拽到身边。
“轰”的一声,不知铜戟砸到了谁,惨烈的叫声从高空向下坠去,不多时便死气沉沉的砸到地面上。
阿姮晕头转向,失神的盯着眼前乌黑的一角衣袍,唯紧紧拽住那人的衣襟。
“松手。”
她害怕极了,反而抓得更紧。
“把手松开,听到没有。”楚王在她耳边低声呵叱。
阿姮身子一抖,惶然抬头,楚王冕冠上的旒珠断了线,铺天盖地洒落下来,在她眼前落下一阵玉白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