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只手。
“别看。”
季末川说。
刘清听到了一阵破裂的声音,像是布料被绷开,干燥的皮革被扯裂,以及很长的木材被随意堆倒在一起的碰撞声,还有湿漉漉的布帛铺展开的声音。
他感觉到周围空气被搅动,左边一阵风,右边一阵风;代步车被摇晃得快要散架,有什么东西压塌了车头,刘清整个人都被震得弹起来了半寸——又被季末川那四条手臂压了下去。
刘清的身体被扯得发疼,心里蓦然升起一股躁火。
“季末川,你松开。”
季末川没有松开。
于是刘清也不喊了,他突然扬起了自己的介质触须,刺在了季末川擒着他的手臂上。
压住他双手的手臂僵了一瞬,刘清趁机反客为主,一把扭过季末川的手腕,脑袋一偏,让开盖住他眼睛的手掌,终于掌握了主动权。
啪!
禁锢刘清的四条手臂转眼不见,他跟前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
刘清呆住了。
眼前的虫子跟他见过的那只不一样。
他几天前看到的那只大虫子修长,尽管说不清到底是怎样的种目,但终究还是刘清认知里昆虫的模样。甲壳如同机械一样,干净利落。
可是眼前的黑色的虫子,或者祂真的能被称为虫子吗?
祂身体并不是完全凝实的,节肢的边缘飘散着纱雾一般的物质,但当节肢触碰到东西的时候,它又完全凝实了,甲壳粗粝,边缘覆盖着刀刃一样的刚毛。
刘清根本无法一眼看完祂的全部身体。他看到跟前节肢的甲壳上没有过多的蜡质成分,凹凸不平的颗粒构成一种肌肉和皮肤的错觉。
不,不是错觉。
他确实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庞然大物,即使一根节肢、一根触角都在呼吸一样。
那三对复眼也像是悬浮在祂的身体上,无论视线从哪个角度窥探祂,都会被这三对复眼立刻捕获。
与其说是生物,祂更像是“捕猎”本身的存在。
刘清的心跳骤然加快。他分不清泵进心脏的是兴奋还是恐惧,但他的大脑都因为过快的血液涌动而有片刻的空白。
“我错了。”
季末川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刘清甚至分不清祂的发声器官在哪里。
季末川说:“他们骗了我,传承被筛选了。王不可杀死。绝对伴侣必须先背叛,而后被王肃清。
“不可维持人形,是王对我的惩罚。”
刘清的瞳孔紧缩,立刻明白了季末川的意思。
陷阱。
从第几任虫王开始的?他们选择性地给绝对伴侣遗留传承内容,制造虫王被规则逐步削弱的错觉。到这一次,虫王故意晚于绝对伴侣破壳——又或者只是延迟了季末川收到破壳的信号——制造出王落于下风的假象。
更凑巧的是,季末川遇到了他,爱上了他。想要与虫王割裂的理由又多了一个。且变得迫切。
季末川很快完成了对虫王从“不服”到“背叛”的演化过程。
示弱的王亲自把季末川拉上了黄金海的棋盘,把他放在了棋手的位置。
因为只有在这个位置上,被杀死的绝对伴侣才不会像被之前送走的那几个生鞘那样,会在下一次依旧与王卵一起出现、破壳。
只有在这个位置上,杀死了绝对伴侣,才能真的切断虫王与绝对伴侣之间的共生联系。
某种意义来说,虫王与季末川的动机是一样的。
不,不对。说不通。
换位思考,如果刘清是虫王,筹谋了这么多,不惜把连续几任绝对伴侣都扼杀在破壳之前。
终于在这一次,我把绝对伴侣放到了棋盘上,我只是假装示弱,我能隔着星域让他被迫现出原形……那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是不想,还是不能?
答案只可能是后者。
绝对伴侣是备用的王,但只有王确实足够羸弱,绝对伴侣才能真的站上棋盘。现在的虫王或许隐藏了一部分实力,但也确实是相对羸弱的,无法在这个距离上“肃清”绝对伴侣。
他只是在恐吓,在给下马威。
刘清明白了虫王为什么要给他看这一出——他或许现在杀不死季末川,但他可以折磨季末川,并且只要季末川一旦回到虫星,那张棋盘上的赢家只可能是一个。
“……”
这是虫王给他的选择题。
刘清伸手穿过虫子轮廓边缘的黑雾,触摸到了一片冰凉坚硬的东西。
“季末川,你信我能成王吗?”
季末川的声音毫不迟疑,“信。”
刘清:“那我就把你抢过来。”
季末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