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下安静了。
燥热的空气蒸腾着血的腥味,被河边的风一阵阵卷走,又一次次重新发酵。
刘清有些反胃。
路遥从平台上跳了下去,与此同时,刘清感觉到了一阵不一样的波动——路遥张开了她的共感域。
意识侵占并不会有肉眼可见的过程,但被侵占的意识体还是会作出一些生理反应。
那并不是个愉快的画面。
刘清不想看。
他先是低头看了眼露西亚——在商场喝过牛奶后,她又睡着了。可能是共感域多多少少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
刘清现在也不敢动她的共感域,毕竟他自己的共感域还没有稳定。
说起来,也不知道老贾给的假酒的后遗症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消除完……
刘清任由自己走神,过了一会,突然听到季末川的声音。
“你在想什么?”
刘清抬头,刚好对上季末川低下来的脸,他骤然看到季末川被阳光褪色的长长的睫毛,以及瞳孔里的一抹蓝。
两人的距离过近了。
刘清往后仰了头,以眼神丈量了一遍季末川跟自己的距离。
季末川看懂他的眼神,作出可怜样:“哇,好无情的男人,我给你挡了大半天的太阳,你还瞪我?”
刘清这才注意到,季末川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举在他的头顶,为他遮挡着正午垂直而下的炽烈阳光。
“不是你自己说的要献殷勤,这会又抱怨起来了?”
刘清说罢,拉下了季末川还举着的手。
可这一入手,他不由惊了一跳——季末川皮肤的温度极高,简直像是一块烧红的钢铁。
饶是虫族跟原生人类的构造再不相同,这么高的温度裹在身上,怎么也不可能是舒服的。
刘清不可思议地看着季末川,“你们的皮囊都不散热的吗?你自己不觉得热吗?”
季末川:“这副皮囊本来就是拼凑的,唯一的功能就是遮盖我的虫体。”
他没回答刘清的第二个问题,但刘清自己知道答案。
“如果你说要我接受的殷勤,是这种自我牺牲式的奉献,那就免了。”
他有些生气地冷声道,却抓着季末川的手腕,把他拉到了旁边的一棵大树下。
季末川任由他拽着,脸上浮着的笑收了一些。
“刘清,你生气了?”
刘清没说话。
季末川有一些沮丧,“我是不是又搞砸了?”
刘清:“……”
季末川:“我继承了许多代绝对伴侣的传承,继承了他们的知识和一些情绪与过往记忆。
“每一代绝对伴侣的对象都是虫王,他们是陛下的辅佐者,也是他的宣泄对象。他们爱慕陛下,也无条件地对陛下服从、给予、献上自己的一切。心甘情愿。
“我才破壳,也才蜕变,没有人教我,我只能从传承里学习这些东西——但这好像不是正确的?”
刘清听着,脑海里闪过的却是季末川回到虫王身边的画面。
他也说不清自己对季末川到底是怎样的态度,可毋庸置疑,他并不讨厌季末川。
真是三千烦恼丝,丝丝闹人。
刘清按了下眉心,看季末川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心脏里有个地方不由自主塌了一块。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季末川,喜欢一个人,或者爱一个人,最大的前提是你得先学会爱自己。
“我不认为被铭刻了意识标记的两个人是对等的,所以也不认为那些服侍、仰视、以及单方面的奉献是健康的爱。我……”
刘清突然停下来。清醒过来。
他们不过露水姻缘,又有什么资格和必要说这种长远的话。
刘清看向他处,“总之,如果你还是要这样牺牲奉献地给我添堵,那就麻烦你离我远点,让我清净一些更好。”
“……”
季末川似乎张嘴有话要说。但这时,平台下却传来路遥的尖叫。
“操!!!”
路遥用尽嗓子地咆哮着。
刘清吓了一跳,转头看到路遥正疯了一样挥拳拖着一个男人猛揍。她的拳头上全是血,每一拳下去仿佛都能听到颌骨碎裂的挤压声。
她的臣民都退到了一边,没人敢上前。
刘清急忙走下平台,在那一堆血肉模糊的人跟前止步,浓郁的腥气让他皱紧了眉头。
他扬声道:“路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路遥殴打的动作停住,身体因为剧烈喘息而起伏着。
片刻,她丢开手里的人,转头定定地看着刘清。
那眼神,仿佛要把刘清的肉都要剜去一块。
刘清微怔,心中警惕。
季末川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侧身挡在刘清的跟前。
“嗤。”
路遥冷笑一声,踩着堆叠的血肉躯体,摇摇晃晃走下来。
“紧张什么,我又不吃他。”
她一把推开季末川,把手里的一个东西往刘清手里一塞,没有说话。
刘清狐疑,掌心首先感觉到的是血浆黏滑的触感,而后才摸出被塞进手里的是一团捏皱的硬纸片。
是张照片。
刘清展开照片,擦去上头的血迹。当看清其内容后,刘清整个人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