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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梧桐叶记得药香未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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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瑾安的白大褂第三次蹭上咖啡渍时,窗外的梧桐叶正落进林景芫的帆布包。她坐在医疗器械厂医务室的旧藤椅上,数着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半截绷带——那是上周他给工人处理烫伤时留下的,此刻在晨光中泛着温柔的米黄色。

"八音盒修好了。"李瑾安突然抬头,机油在他左颊洇开小片阴影,像朵未干的墨梅。他沾着铜锈的手指捏着块方糖,"要不要试试音色?"

林景芫的喉咙泛起中药的苦。她看着对方无名指内侧的烫伤,那是上个月维修锅炉时留下的。此刻那道月牙形的疤痕正随着他调试发条的动作起伏,如同某种隐秘的胎记。藏在帆布包底层的诊断书突然变得滚烫,纸张蜷缩的声响混着八音盒生涩的旋律,在她耳蜗里浇筑出水泥。

当《平安夜》的旋律终于连贯时,林景芫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看着李瑾安睫毛上沾着的金属碎屑,想起确诊那天他在急诊室连做三台手术的背影——白大褂下摆沾着患者的血,却在她面前藏起颤抖的右手。

中药房的百子柜蒙着薄灰,林景芫的指尖抚过"当归"标签时,李瑾安正在研磨三七。晨光穿过雕花木窗,在他睫毛上筛下细碎的金粉,那些总被手术刀光遮掩的温柔,此刻随着药杵的起落悄然苏醒。

"黄芪放多了。"她突然出声,惊散了浮动的药尘。李瑾安的手腕悬在半空,瓷碗里的汤药泛起涟漪,映出他眼底未愈合的血丝——昨夜他又在医务室熬通宵,给咳嗽的老厂长配止咳糖浆。

砂锅里的药汁咕嘟作响,林景芫悄悄将诊断书折成纸船。当李瑾安转身取冰糖时,她迅速把纸船塞进灶膛。火舌舔舐着"恶性肿瘤"字样的瞬间,他沾着药香的手指突然覆上她冰凉的手背:"手怎么这么冷?"

窗外的梧桐叶扑簌簌落进天井,林景芫数着他白大褂第三颗纽扣的划痕。那是去年除夕夜他替醉酒工人缝伤口时,被挣扎的患者抓破的。此刻纽扣的裂缝里沁着药汁,像道永远结不了痂的伤口。

梅雨季的第七场夜雨敲打铁皮屋顶时,林景芫在更衣室发现了李瑾安的旧毛衣。灰蓝色毛线裹着淡淡的来苏水味,袖口脱线处打着笨拙的补丁——是她去年冬天用护士服边角料缝的,浅蓝色条纹在灰暗中像道愈合的疤。

雷声碾过医疗器械厂生锈的龙门吊,她突然剧烈咳嗽。掌心那抹猩红还未擦净,更衣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李瑾安拎着滴水的伞站在门口,白大褂下摆沾满泥点,怀里抱着用油纸包裹的八音盒。

"巡诊回来听见咳嗽。"他的镜片蒙着水雾,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伞柄的裂痕,"要不要试试点翠巷买的枇杷膏?"

林景芫的指尖陷进旧毛衣的褶皱。她记得去年此时,李瑾安冒雨去城东给发烧的孩子们买药,回来时皮鞋里能倒出水。此刻他冻红的耳尖沾着雨丝,发梢滴落的水珠正渗进毛衣领口,在锁骨处汇成小小的镜湖。

当八音盒在雨夜里再次走调时,林景芫终于哭出声来。李瑾安沾着药香的手帕抚过她眼角时,她看见他腕间那道永远消不掉的烫伤——那是他偷偷试喝中药留下的勋章。

最后一袋中药见底时,厂区梧桐树的年轮又多了一圈。林景芫坐在医务室飘窗上,看李瑾安在暮色中晾晒护士服。他晾衣服的手法依然笨拙,总把她的衣领扯得变形,浅蓝色布料在夕阳中泛起绀青,像块被泪水晕染的旧手帕。

"食堂新换了厨子。"李瑾安突然转身,指间夹着片完整的梧桐叶,"要不要试试荠菜馄饨?"

林景芫的指甲掐进窗棂的积灰。三天前的胃镜报告还在帆布包里蜷缩,此刻正随着她的颤抖发出细碎悲鸣。她看着李瑾安白大褂口袋里的听诊器弯成问号形状,突然想起初遇那日——他蹲在器械车间给中暑女工刮痧,白大褂后背被汗水浸出蝴蝶状的深痕。

暮色中的梧桐叶突然纷纷坠落,林景芫的咳嗽惊飞了栖息的麻雀。李瑾安冲进来时撞翻了搪瓷托盘,酒精棉球滚落一地。他沾着碘伏的手指按在她腕间,却摸不到那个为他把脉时总在跳动的春天。

初雪落进搪瓷杯时,林景芫在病历本上画了第37朵梅花。李瑾安的白大褂挂在衣架上,肩头积着薄雪,像沉默的看客凝视着她藏药的每个深夜。止痛片在舌底融化的苦涩中,她突然看清袖口那块补丁的纹路——是用她护士服的边角料裁的,浅蓝条纹里藏着朵绣歪的茉莉。

警报声突然撕裂雪夜,林景芫的指尖在玻璃窗上呵出白雾。她看着李瑾安在救护车蓝光中奔跑,急救箱的皮带在他肩头勒出深痕,积雪在他身后绽开成凌乱的梅花。那是锅炉房王师傅突发心梗,就像三年前他在年夜饭桌上倒下时一样。

当《平安夜》的旋律再次走调时,林景芫终于吞下攒了半月的安定。她最后看了眼李瑾安落在椅背上的旧毛衣,灰蓝色毛线里还缠着她掉落的发丝。雪光透过百叶窗在诊断书上划出琴弦般的银线,"晚期"二字在月光中轻轻摇晃,像他总也调不准音准的八音盒。

玉兰花瓣落满病历本时,李瑾安在更衣室发现半管口红。嫣红色膏体已经干涸,盖子上刻着模糊的日期——是他们给老厂长庆生那日,林景芫在医务室镜子前匆匆补妆留下的。他记得那天她咳在手帕上的血渍,像雪地里炸开的爆竹红。

春风穿过生锈的气窗,带着中药房残余的当归香。晾衣绳上最后一件护士服突然坠落,浅蓝色布料蒙住他的眼镜。李瑾安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看见无数个林景芫——握着听诊器给孩子们讲童话的她,踮脚够药柜顶层艾灸盒的她,把苦药汁偷偷倒进花盆的她。

当八音盒彻底哑声时,梧桐新叶正飘进搪瓷杯。李瑾安端起凉透的咖啡,发现杯底沉淀着未化的方糖,晶体表面附着她的唇印,在春日暖阳中渐渐融化成琥珀色的泪。

李瑾安第一百次把粥熬成炭黑色时,林景芫终于从被窝里探出头。她裹着印满小黄鸭的珊瑚绒毯子,看对方手忙脚乱地挥舞汤勺,白大褂下摆沾着可疑的棕褐色物质——上周说是酱油,上上周说是中药,今天可能是巧克力酱?

"李大夫,"她故意捏着鼻子,"咱们医务室耗子药库存还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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