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颂这才从自己的游戏里清醒过来,连忙叫弟弟回到护栏内,把他护在身后,怒气冲天的鹅群追过了护栏,改换目标开始撵着齐颂跑,他腿上被鹅妈妈狠狠地拧了一口,痛得惨叫,又在慌不择路间被路沿绊倒,整个人都摔进了大鹅的攻击范围内。
眼看齐颂在那边狼狈地被几只鹅又追又赶,大鹅铺天盖地的翅膀把他扇得两眼昏花,无论从鹅的角度还是人的角度,洪白雁都看不下去了。他连忙抄最近的路赶了过来。
据后来齐颂所描述,那时他在大鹅的围殴之间抬起头,看见洪白雁逆着光翻过栏杆,身姿如轻灵的燕,一声口哨之下,所有嘈杂的尖叫和扇动翅膀的噪音悉数寂灭,所有鹅都平静了下来。
鹅们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无声地注视了齐颂一会儿,令他毛骨悚然。等洪白雁走到它们面前,才大摇大摆地退去,只剩洪白雁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问:“受伤了吗?”
洪白雁的那双眼睛竟和鹅相似,散发着非我族类的冰冷。
齐颂:“虽然那次我摔出了两块淤青还被鹅拧了个大疤,但我多了个爹,我认为还是划算的。”
从此被当作救命恩人供起来的洪白雁:……
洪白雁原以为自己只是帮了一个力所能及的忙,并没有想到这基本改变了他未来一年的社交生活。
齐颂开始和他一起上课,和他交流作业,给他带饭,把他介绍给自己认识的朋友,邀请他参与自己所参与的活动。
洪白雁固然被他的热情冲击得焦头烂额,本就忙碌的生活雪上加霜,可他无疑是感谢齐颂的。
在他最迷茫的那段时间里,齐颂向他展示了一个正常的、赤忱的、在爱里长大的人类是什么样的。
思绪沉浸在往事里,不知不觉洪白雁就走到了当年温习高数的那个角落,时过境迁,这里依旧冷清非常,洪白雁便就地坐下了。
当初为了考这个编制,洪白雁恶补了三年语数英,勉强达到了能进校门的水准,但和其他扎实的人类考生依然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其中他最深恶痛绝的还得是数学,鹅纯净的大脑根本无法理解世界上怎会出现如此冗杂的学科,连带着他大一所学的高数、数学分析、微观经济学和宏观经济学全部惨淡挂科。
他对着这学期概率论的课本,大脑像锈迹斑斑的齿轮一样十分钟转一圈,人虽然看着还清醒,其实已经走了有一会了。
又求了一个通往地府的导之后,洪白雁把脑袋埋进书里,闷闷地长嚎:“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为什么要学这个?”洪白雁悲愤地问自己,“我真的需要这份学历吗?我的未来会因为这玩意发生什么改变?我……昂昂昂你怎么在这里???”
体型有半个洪白雁那么高大的黑天鹅舒展开弧形的脖颈,一口叼走了洪白雁手里的概率论课本,他歪歪头,假装看不懂上面的内容:“嘎啊?”
可能是数学过于面目可憎,现在洪白雁看大黑都眉清目秀,他拽着课本在大黑面前晃晃:“你看得懂这个吗?”
大黑轻轻把课本在洪白雁手边放了下来,自己将喙塞进了洪白雁手心,近乎乖巧地蹭了蹭。
他的喙有一种温润的角质感,洪白雁没舍得松开手,试探着往上摸,抚过覆盖着短羽毛的头顶,嘴上还在给自己开免责声明:“这可是你自己要给我摸的……你听得懂吧?”
大黑眯起眼睛,近乎是一个笑。他对着洪白雁悬空的手又蹭又啃,不像骄矜的黑天鹅,像条看见主人就兴奋的小狗。
阳光落在他的羽毛上,黑里蕴藏着斑驳的光泽,将湖边静谧的万物都照得柔软下来。
洪白雁收回手,拿起书,声音无意识变得温柔:“不和你玩了——你要陪着我吗?”
大黑靠在洪白雁脚边,把头埋进背上的羽毛,很温存地睡下,无声地表达他陪着洪白雁的决心。
事实证明,人总是很难对一个愿意陪自己做作业的生物狠心,洪白雁再埋进概率论的时候心平气和了不少,小心翼翼地沉默着,防止惊到了脚边的生灵。
时间一点点随着水波散去,洪白雁的耐心终究是有限的,他又被概率论折磨了两轮,还是没忍住把书往旁边一甩,压低声音:“我不干了!”
他指着课本,神色冰冷,用口型斥骂:“你以为你很重要吗?你根本改变不了我的生活你知道吗?你觉得折磨别人很有价值吗?”
可能是自身修成人形的缘故,他坚信万物有灵,哪天要是这本概率论课本成了精,也可以提前反省一下自己。
他的动作没多大,却还是把大黑惊醒了,大黑看看洪白雁苍白的脸色,再看看地上瘫着的概率论,思考了一会儿,“啪嗒啪嗒”跑去把课本叼回来。
洪白雁推拒:“……你别还我了。”
大黑听话地把课本放在了他膝盖边上,摊开在他刚刚学到的那一页,洪白雁自暴自弃,随便指了一题:“你知道这题怎么做吗?”
大黑歪着头看了一会儿,仿佛真在思考,随后在草叶上擦擦自己的脚蹼,一脚踩上了B。
洪白雁不信:“真的假的昂?”
他狐疑地看了大黑一眼,翻到最后去看答案,再抬头眼神变成震撼。
洪白雁绝望地往地上一躺,也不顾天旋地转,喃喃道:“你知道齐颂打游戏的时候会怎么骂队友吗?”
“他说,洒把草在键盘上,我们学校的鹅都打得比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