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在家好好待着,做什么出来乱跑。”谈明允喉头微咽,没个好气。
谈多喜随手捻起盘子里一颗灵果,放在唇边轻轻咬下,说:“还不是被你吓的,你和父亲都走了,谁顾得上我,早晚得叫蛇吞了去。”
“……”
府中的确藏着一只道行不浅的青蛇妖,那就是裴慕青,从谈多喜记事起,她就已跟在容夫人身边,成为她的左膀右臂。
许多容窈不愿说的话,便由裴慕青开口,许多她不方便做的事,都由裴慕青出面,对此,容氏母子也好,整个谈府上下也罢,均心照不宣。
从明月楼逃走后,因被燕倾家一支金凛箭伤了血肉,裴慕青不得已将皮蜕下,好化解身上的灵毒——没错,灵气于普通修士来说大补,魔和妖沾染上却宛如剧毒。
又是断尾又是蜕皮,她早已奄奄一息,未免维持不了原形,导致祸患,趁还能行动,耗尽心力回到西府,疏忽之下竟将蛇皮遗落,幸而被谈多喜捡到。
晚间时分,谈多喜至佛堂面见容氏,推开门时,她正跪坐在蒲团上诵经。
谈多喜跟着在身旁跪下,甫一开口便道:“娘,青姨伤得如何了?她的蛇皮就落在花园山洞里,还好叫我发现,差点儿就露馅了……”
话中关心听不出真假,那小心翼翼的语气里,倒夹带着一两分亟待夸奖的期许。
容夫人偏过头,眼刀一扫,冷淡犀利地刮在他身上,立时叫谈多喜胸中滞涩,下意识闭嘴。
她道:“她是为给你取药才落得一身伤,怎么,你就这么高兴?”
“我没有,娘,我很担心青姨,她……”
容夫人嗤笑一声,慢慢站起身,连个眼神都不吝给他:“既如此,不管用什么方法,这洗髓丹你自个儿取来罢,冷泉也需每月浸泡,不得耽误。”
从前桓山容家就有一汪寒潭。随谈行止来到崖州后,容窈提及此事,他便亲至燕倾以北的苦寒之地寻找寒玉,在后山重新为她砌下冷泉。
如今那里已成为谈多喜每月一次的噩梦。
服下洗髓丹,一身经脉宛如烈火灼烧,又因没在冰冷彻骨的泉水中,遍体生寒。这冰火两重天的酷刑,折磨得人生不如死。
为何这么做,谈多喜不明缘由,也不期望容窈会为他解答。
幼时想着,她是他的娘亲,哪儿有娘亲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呢?待长大一些,谈多喜又想,像他这样的身体,生出这样的怪胎,任谁都会厌恶罢……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就凭你?你也配?”
当日言犹在耳。
谈多喜目光放空,一个个声音在脑海中钻进来又钻出去。
这时,明允道:“家中还有两个长辈呢,你怕什么。”
转念一想,容夫人对“她”动辄打骂,算不上好;自己的娘纵然要管,那也是给“她”教训。
又见谈多喜两眼一垂,再将唇儿一抿,委屈得不行,泪立时就要淌下,他的心抽了抽,急忙道:“也罢,来都来了,先老实待着,过后我另想法子送你回去。”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谈多喜收回思绪,以手撑起下颌,忽将自个儿咬了半口的果子递过来,饶有兴致地道,“允弟,这黄荑果好甜,你快尝一尝。”
这殷勤献得着实没有诚意。只见,那果子表皮半青半黄,果肉白嫩嫩水灵灵,可惜留了些微几个牙印,被咬开的地方还往外沁着汁水,差点儿滴落到如葱根般的指节上。
谈明允不错眼地盯着它看,下意识将唇一添,也不管它是不是叫人啃过,只低下头,像被什么蛊惑了般,忍不住凑上去,开始轻轻地咬。
因着这番动作,果子在谈多喜手里颤了颤,往外一滚,却又立刻被明允含住,在舌尖触碰到掌心的瞬间,他抬起眼,目光落到谈多喜因惊讶微微张开的唇上。
接着,少年喉结滚动,将酸涩的果实缓缓咽下,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谈多喜掌中,轻缓,酥痒,冷不丁叫谈多喜打了个颤,匆匆把手收回。
他开口问:“甜吗?”
怎么可能会甜,难吃得要死,要不是为了捉弄对方,他早吐了出来。
未料,谈明允点了点头,闷不做声将一整枚黄缇果吃尽,再没了话。
却分不清究竟是谁的心方寸大乱,跳得快要止不住从胸腔的禁锢中冲出来,简直天崩地裂,满目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