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枪交戈的金石震震之声依旧在耳边萦绕,景姚恍然惊醒却只见周遭一片阴暗孤寂,荧荧烛光摇曳,窗外惊雷刹过,惨白的光映亮殿内光景,竟是前世的太子寝宫。
回头望去,病中气血两虚瘦骨嶙峋的司裴双目紧闭地躺在床上。
“小梨!”
景姚绝望地呜咽着,失声痛哭。
难不成这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梦?
从没有过什么重活一世,她不过是死到临头异想天开……
门外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似乎还隐约有熟悉的女声在唤她:
“救命啊!别杀我!求你了,别杀我!”
“姐!我不想死……我不……啊!”
景姚吓得动弹不得,刚刚那是薄月和枝月的声音吗?
她不敢再想,握紧了司裴的手。
“小梨,我到底该怎么办?”景姚试图用自己的眼泪唤醒病入膏肓的司裴,即便她知道此刻已经无力回天,但还是想要他陪在自己身边。
厮杀的声音越来越近,鲜血四溅,淌满东宫长阶。
景姚心中不甘,怨恨和愤怒交织,竟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司裴……我们终究又是死在一块儿了。”
景姚捂住心口,将死之人思绪也有些不由得胡思乱想,明明这个死法应当比自刎要舒服些,怎么还是那么痛?
痛得她说不出话,再没有半分余力去看司裴的神情。
她也不知道,同样心死的司裴满头青丝一瞬之间尽成华发。
“司裴,若有来世……”
我们千万不要再这样活。
意识就快消亡殆尽的那一刻,殿门被人骤然撞开,风雨交加的雷暴中满身血污的少年从阴影处现身,犹如勾魂厉鬼。
“令伊!”
司珏目眦尽裂,猩红的双眸不甘地盯着倒在血泊中的景姚。
“啊!”
那是……什么声音?
景姚被少年的嘶吼声吸引艰难地侧过头,却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人影朝她奔来。
司珏?
他看起来为什么……那么着急?
“姚姚?……姚姚!”
听见身旁人的呼唤,景姚猛地从梦中惊醒,稍有些刺眼的光亮温暖照耀着熟悉的漪兰殿,她劫后余生似的深呼吸了几口气。
果然,刚刚那些场景才是梦。
“姚姚,怎么了?做噩梦了?”
司裴一副了然神情,接过侍女手中打湿好的毛巾轻柔地替她擦拭额前颈间的汗珠。
他自己也常常做噩梦因而对这症状很是熟悉,方才见景姚睡梦中神情惊骇满头冷汗,再看那紧张的身体就知道她怕是陷进噩梦里头出不来了,便试着把她给叫醒过来。
“嗯。”景姚做完这个莫名其妙的噩梦,心力都疲惫不少,表情恹恹地靠在司裴怀里任由他服侍洗漱。
“今日宴会你的那些姐妹也会来,开心些吧。”
司裴已经摸清楚哄什么才能让她高兴,姚姚就喜欢和朋友们待在一起玩乐,虽说他心中不愿她心寄别处,但更不想做让她不高兴的的事情。
只要姚姚开心,什么他都受得住。
景姚听话终于来了些兴致,直接从司裴怀里挣脱跑向梳妆台去了。
司裴欲言又止,望着自己空空如也还有些不舍的怀抱只得无奈地笑笑。
春姝宴的衣裳是提前就同霍竺心她们定好的,不过景姚跑过来却不仅仅是为了这个。
“呐,小梨!这是不是你今日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景姚递上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眼神却不去看司裴的表情,大有股毫不在意的傲气。
“怎么,不喜欢?”
见司裴久久不说话,景姚不爽地扭头,这可是她苦思良久才想到的好东西,璇昙花是传说中绝种的神花,更重要的事这花还是她景家的代表,这里头的寓意有多深刻难道司裴都看不出来?
亏她还这么真情实意……
“你……”
景姚还没自己生完气,只疑惑地看着面前呆滞住的司裴。
司裴两眼紧紧盯着手里的那只璇昙花钗,精美的纹样和飘逸的花萼仍同花中一般华美。
“不喜欢就还给我。”
景姚努嘴刚要去抢,司裴把花钗收入怀中急切道:“不,姚姚,我很喜欢。”
“那还差不多。”
景姚心里很高兴但面上还是装作不大在意的样子:“我还刚想说,若你不喜欢我就一并送去给左元武呢。”
“不行!不能给他!”
司裴急言叫住,景姚轻挑黛眉,故意逗他:“好吧,那给百里文赋怎么样?”
司裴哽了一下,似乎是想到景姚从前百里文赋的那些追求行径,忽然气势就软了:“那家伙又不缺女娘给他送礼物,你送给他也无用。”
“哈哈,那你就缺我这一份?”
景姚笑:“你可是堂堂太子殿下,想要什么得不到?”
“有的。”司裴垂眸,俶尔上前揽住景姚:“只是何其有幸,我最想要的都已经在我身边。”
青年的怀抱温暖有力,景姚愣了愣,顺从地蹭进他的大衣中。
“……那你可真是好命。”她闷声道。
“对啊,我命就是这么好,让老天格外开恩,居然给了我姚姚。”
司裴笑着揉揉景姚的脸颊,却发现少女不知何时眼眶中早已盈满泪水。
笨蛋,这能算什么好命。
景姚很少给司裴送礼物,司裴前脚刚说要把这钗子珍藏起来,后脚就被景姚拦住:“不要,送给你就是让你带的,别在你的发髻后面,快点!”
景姚说一司裴肯定不敢说二,更何况这是姚姚要亲手给他戴,哪怕以前对这种男子簪花的事情再嗤之以鼻这一刻也都忘记了,乖巧地背过身去。
“嗯,弄好了。”
景姚十分满意地收了手,还绕着司裴转了两圈。本以为这种大花带上去会太艳俗或者夺目,但是璇昙花是幽蓝色的,花瓣又是飘带状插进发髻后面活像一缕流苏飘带。
前面的几支花苞还未丰满,就当做点缀依次环在发髻两边。
司裴长相原本就极为英神俊朗,璇昙花放在他头上冰蓝色的花饰反倒衬得他更加清俊温雅,少了原先的几分肃然之气,多了些出尘于世的清冽。
“果然这花挺衬你的。”景姚对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两手搭到司裴的颈后交缠,笑得嚣张又娇蛮:“戴了我家的花,以后就是我的人。”
“嗯……我是你的人。”
司裴知晓了她的心意,他们今后会是彼此之间仅存于世的、更加亲密无间的家人。
他一直想做景姚的退路,想让她无拘无束地逍遥自在,只要别忘了回家就好,只要心里有他就够。
景姚迟钝地感知到司裴毫无尺度不需要筹码的纵容背后究竟是怎么样的感情。
她不能保证自己能给予司裴和他同等的爱意,但她愿意给他一个承诺,换他一份安心。
景姚心说,这最后还是把当初她说死活都不愿意做的事情给做了。
而且这一回还是她主动提的。
这一局博弈她败给了司裴,只希望她无比畏惧的那个未来,将来不要让她输得太惨。
“太子殿下,我输了。”
“嗯。”
景姚惊讶,她很少见司裴笑得如此开心,见牙不见眼,眉眼弯弯。
司裴揉揉她的脑袋:“你输了,要给我什么?”
景姚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意有所指:“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想……我该有个太子妃了。”
“啊!”
景姚还没笑完便被男人直接抱了起来,身体骤然腾空地感觉吓了她一大跳。
景姚气得俯身去咬司裴的肩膀:“你怎么那么坏?”
“我方才就是太激动了。”司裴眨眨眼,“太子妃殿下如此心善,就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一回?”
景姚眼皮抬都没抬:“哼,我看你是屡次不改性情顽劣,此事再议吧。”
景姚故作凶狠地挤眉弄眼,意欲唬住司裴,明明想营造心狠手辣的样子,结果在司裴眼里就变成了可爱装狠。
时辰不早了,景姚不再和他胡闹把该换的衣服换上,司裴为了和她相配特意也换了一身蓝色衣服。
“如何?我们看着就很般配吧。”
司裴满脸笑意洋溢,收都收不住。
一旁的明公公也是眼看着两人长大,此刻心中感慨良多,但终究是高兴更多,也笑眯眯地贺喜:“景娘子同殿下的缘分是天仙做配,世间再无第二双的才子佳人。”
司裴喜欢听别人夸赞他同景姚的少年情深两相心悦,是多么多么的般配。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配得上他的宝贝姚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