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换好衣服后,悲戚地向黛玉哭诉自己的遭遇。上辈子她因干血之症撒手人寰,还以为死了能脱离苦海。没曾想一睁眼,人还在拐子手里,上月又被卖给了罗老板。
黛玉搂着她道:“没事了,我既救了你,就一定能护住你。从此你跟着我过活,再无人敢欺负你了。”
“姑娘的大恩大德,香菱没齿难忘!来生做牛做马,结草衔环,必报答您的恩情。”香菱噗通跪下,连连磕头。
“我不要你做牛做马,我要你当个堂堂正正的人,好好活着!”黛玉忙将她扶起来,拿出绢子替她擦眼泪。
“香菱这个名字以后不能用了。若旁人问起,你就说是我姑苏林家教引嬷嬷的女儿名朱雀。朱雀是火神,能驱邪避灾,护你吉祥。”
黛玉也希望娇怯可怜的她,再也不会被恶男缠上,如火神一样避开那些龌龊事。
“多谢姑娘赐名,从此我就是朱雀了。”朱雀感铭在心,破涕为笑。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黛玉把该交待、提点的话,都仔细对朱雀嘱咐了一遍。
之后才打开门,对张居正三人讲述了今天发生的事。
沈炼道:“林姑娘,你们胆子也太大了。那一片鱼龙混杂,是地痞无赖强盗贼聚集之地。你们两个小孩子就这样贸然前去捕盗救人多危险。若非遇到个小乞丐指路,我们三人找遍京城也是徒劳。”
黛玉不由看向张居正,见他清俊的脸上浮起薄怒,转过身去,不觉又感激又惭愧,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怯声道:“二哥哥,我错了,我不该私自跑出来,害你担心了。”
“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张居正双手负后,不着痕迹地拂下她的手。
他才不吃这一套,这种事有了第一次,保不齐就有第二次,千万不能宽纵了她。
说得黛玉一噎,她也不是故意的,是陆绎那个事精儿,要整这么一出幺蛾子。
“阿绎还没出来呢!”黛玉这才想起他,连忙奔向门外。
却不想,张居正抢步上来,抬手揽住了她的肩,恨声道,“你还想乱跑,知不知道方才我人都要急疯了!”
话音刚落,就见沈炼抬眼瞟了过来,张居正意识到自己说了过头话,忙另起话头道,“他身边有锦衣卫的人跟着,不会有事的。
先想想怎么安置你的小丫头吧,她是被拐来的,户籍不明,身契还在别人手里。那些人是什么背景,有线索吗?”
黛玉回顾了方才听到的对话,理清了思路。
“盗版贼叫吴双峰,画工兼刻工出身,十年前拐卖了林家的家生子朱雀,从姑苏逃籍北上,靠盗印画册为生。
为换取钱财,将朱雀卖给了一个叫龙文的商人,此人善于制墨。这个龙文想将朱雀转送给一个叫庆爷的人。目前就知道这些。”
张居正蹙眉道:“具体是什么墨?”
黛玉想了想,“那个墨锭上标的款识是‘华道人墨’,是小华山人制的。跟文叔叔提及的小华山人应该就是一个人。”
胡宗宪皱眉道:“这个小华山人是歙派制墨行家,与我一样也是徽州人士。他颇有家资,方便攀交官贵子弟,曾在国子监捐了个监生。他叫罗龙文,字含章。”
“罗龙文!”黛玉与张居正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
此人竟是罗龙文,严世藩的幕宾和同党!原来他就是制墨世家出身的小华山人!那个庆爷,八成就是严世藩了!
传说明代小说《金瓶梅》的作者兰陵笑笑生,其实就是文坛盟主王世贞。因他父亲被严嵩父子害死,特意撰写了一部风月小说,用主人公西门庆映射严世蕃的荒·淫无度,揭示官场腐败,指斥时事,以报父仇。
之所以这种说法流传甚广,是因为严世藩,字德球,号东楼,小名庆儿。东楼比之西门,再加一个“庆”字,暗示得十分明显了。
罗龙文是严世藩的党羽之一,但是在史书上只见其名,未录其事。故而黛玉也并不了解个中详情。
张居正当即想到,可否借由朱雀被拐一事,先将罗龙文给摁倒。
沈炼对黛玉道:“按照《大明律·户律》规定:凡略卖良人为奴婢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可若明知是他人奴婢而藏匿,按“窝主”论处,可处杖刑。林姑娘想救朱雀,可她被拐时,你才不满周岁,并不能证明她是林家的家生子。
胡宗宪道:“我们徽州府有桩案子,与眼下林姑娘的情况类似。有个商人藏匿被拐的婢女,原主凭契约报官诉讼,官府判了商人杖则八十,追还婢女,并罚银十两补偿原主。林姑娘年纪还小,藏匿他人奴婢杖责可免,可朱雀恐怕还是要不回来。
若是朱雀身上无契约又无亲属认领,林姑娘就可以声称是林家家生子。可即便她是被拐来的,只要上了红契,她就是罗龙文的人。
眼下世道不稳,人口拐略时有发生,官员为了考绩时常息讼,往往偏袒势力较大的一方。罗龙文的背后是严尚书之子,林姑娘是吏部侍郎的旁亲,就看顺天府尹怎么掂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