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敏姿闻听“饮华轩”三个字便如临大敌,反复确认后不甘心地边哭边骂:“饮华轩是程府最精致的客居,还同唐夫人住的翠华居同带‘华’字,离唐夫人和程家丫头也最近。我去程家住过这么多次,也都是住那连名字都没有的客房!我暗示那么多回,都没能住进饮华轩!苏稚宜不过是仗着她那个没出息的母亲,才能认识唐夫人,否则她一个打秋风的死穷鬼,还妄想进上京城、程府这么高贵的地方?茯苓、豆蔻,你们两个告诉我,凭什么苏稚宜这么卑微的贱种,都能爬进饮华轩?偏偏我就不行?”
说罢王敏姿也不听豆蔻解释,拔下头上的银簪,拿着最尖利的细头便往她嘴上狠狠戳,直扎得豆蔻满嘴鲜血淋漓,痛得说不出话。另一位贴身婢女茯苓不忍好姐妹惨遭大姑娘毒手,也顾不得礼数,为了解救豆蔻,英勇地昧着良心宽解道:“大姑娘息怒,信国公陈家的大姑娘何等尊贵?她去程府做客留宿,也只是住在次饮华轩一等的雅韵轩。唐夫人待您客气热络,可见是真正喜欢您的,也正是因为唐夫人把您当未来的家人看待,才没有大费周章啊!”
王敏姿不灵光的脑子一转:果然了,家人之间可以轻松随意,客人才需严阵以待。这套说辞很好地将敏姿骗了过去,可她是王荀的女儿,同她欺软怕硬的父亲别无二致,只会将气恼转移到地位低的下人身上。顺了气的王敏姿确实不再扎豆蔻本就血肉模糊的脸,却伸脚狠狠踢向豆蔻,一下子将她踹进池塘,冷漠轻笑着观察她跌入不浅的池中,连连认错求救的惨状,待敏姿彻底消了气,才许洒扫的小厮半个时辰后再救豆蔻上来。
豆蔻平时为人和善老实,是以小厮们压根没等半个时辰,在敏姿离开后便急急将人救了上来。只可惜,这个豆蔻年华的女子,终是因为落水后的一场风寒香消玉殒,病死在这个春天。可是罪魁祸首王敏姿依旧像个没事人,正趁着王荀不在府中、无人能管束她的时刻,快快乐乐地与余侍郎家的女儿去上京城豪华酒楼吃饭。别看王敏姿在程家众人处恭敬怯懦,在她的小跟班余瑞思面前却是一个霸王,敏姿嫌弃婢女们低贱,不配与她同去酒楼,便拿余瑞思当下人使唤。
不过余瑞思也不是好东西,她五年前去往临川城赴苏南的宴,看出庶三姑娘苏韵宜更得苏老爷宠爱,而苏稚宜却备受嫌弃,衣裳也是穿了多年没换过,褪色的料子一看就是穷惯了,便蹬鼻子上脸嘲讽,被苏稚宜扇了两个大耳刮子。因苏稚宜的耳光扇得很有水平,很疼但脸上不留印子,余瑞思为了面子,才忍气吞声地没有声张。
这边王敏姿也在余瑞思的殷切侍奉下,心无旁骛地享用美食。这边的酒楼觥筹交错、笙歌鼎沸,可怜的豆蔻却是化作骨枯黄土,再也醒不过来,只有茯苓趁着王敏姿在外面的酒楼玩乐、不用她侍奉时,才敢悄悄地在府里安葬她。彼时李氏得知消息,已是在晚上送走王荀去静心寺之后,又安排了尚书府的门生,仿着王荀的字体,替其抄录圣上责罚的《礼记》十遍。李夫人打了一个哈欠,准备回房睡觉,便见茯苓在墙根处小声压抑着哭声,走过去发善心问了,才听茯苓带着浓重哭腔,断断续续道:
“豆蔻姐姐一直忠心耿耿,只因大姑娘为了苏家大小姐住在饮华轩,这事不合她心意,便将姐姐推进池塘,事后又不许医治。可是,程家的唐夫人,没有在最好的饮华轩招待大姑娘,也不是豆蔻姐姐的错啊!豆蔻姐姐根本不会水,又连着呛了好几口,池塘里那么冷,她该多难受啊?本来只需几副药,姐姐就能活下来的,夫人,豆蔻死得好冤啊!”
李夫人闻听豆蔻没得凄惨也默默垂泪,伤心不已,心里更唾弃继女的故意找茬和藐视人命,当即命段妈妈立刻从袖中掏出些银票,交给茯苓道:“豆蔻没得可怜,她命丧我们尚书府,来世应也不愿再回来了。好孩子,这五十两银子,你拿去给豆蔻的家人,和他们找个好地方安葬了吧!”
茯苓的眼里立即涌出泪花,千恩万谢感激李氏的大恩。许是瞧出茯苓眼中对王敏姿明显的恨意,便听李夫人严肃地提点道:“在我们偌大的尚书府里,你与豆蔻姐妹情深,甚是难得。只是,府里规矩等级森严,不宜轻举妄动,唯要记得忍字当头,先保全自己,再谈以后。你可不要因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可回头的事啊。”
茯苓懂李夫人话中的深意,谢过她的好心,默默磕了三个头,趁着夜色便就回到敏姿屋里,继续当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