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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诸多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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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得苏稚宜还在外间坐着等候,唐夫人半坐起身以手撑头,立刻叫停了在自己身上敲敲打打的丫头们,一脸烦闷的面孔瞬间多云转晴,嗔怒着道:“你这丫头,怎么不早告诉我?叫苏大姑娘等急了,我唯你是问!草容,茶水点心给她上了吗?”

侍候在一旁的丫头花容宽慰道:“夫人放心,草容姐姐摆了龙井茶糕和花生银耳露,都是咱们二小姐素日喜欢的,错不了。”

唐夫人并没讲话,只颔首表示满意,又用手拍拍自己的躺着的软塌,丫头们会意地伺候她起身。见主母一行人热热闹闹地从里间出来,苏稚宜忙起身行了个标准的晚辈礼,被唐夫人一把拦了下来,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道:

“这是在家里,又没有外人盯着,闹这些虚礼做什么?我和靖柔就不讲这么多规矩的。对了,饮华轩住的还好吗?我事情多,是赵妈妈亲自盯着布置,要是缺什么少什么的,尽管来和我说。”

苏大小姐心中一暖,这位和善随性的妇人总能让她回想起远在临川城的母亲,便起身收起了客气的那一套礼数,随即笑盈盈说道:“谢谢夫人关心,饮华轩一切都好,玄关的水晶珠帘、屋子里的香云纱帘,像是九天仙女用的物件儿,叫我怎么都看不够。夫人您对我真好,也有劳赵妈妈费心了。”

唐夫人最盼着与直来直去的风光霁月爽快人说话,譬如常来往的宋家商行千金宋秋瑜和四品御史台监夏家的小姐夏盈芳。另外,因着程澈官居国子监祭酒,唐夫人少不了和翰林院学士、国子监学子监丞、还有朝臣夫人们打交道,深觉有些做作世家们只是空有其表:一番谦卑的做作姿态,处心积虑练得的无暇礼仪,掩不住骨子里的虚伪、凉薄、贪婪。话毕,唐夫人便带着欢呼雀跃的苏稚宜往外走,大小姐毕竟还处在看什么东西都新鲜的年纪,虽外表不显,可眼睛早就好奇地悄悄打量着沿途的那片惹眼的嫣红花圃,远远的竟一眼望不到春意盎然的头,偶尔路过几名婆子在弄着驱虫的药,年轻的小花农们穿梭其中侍弄着杂草,微风拂面时吹来嫩草汁儿和花朵的柔柔清香,一时倒也忙忙碌碌。

赵妈妈松了口气,才放心继续跟在散着步的主子们身后。她早看出来这位大小姐很懂规矩,又会察言观色地不惹人讨厌,就算丫头灰毛冒犯她,她也是直接指出,而非憋着不把话说开,等着事后报复追责。赵妈妈正微笑着回礼,暗忖这有什么就说什么的苏大小姐简直是长在唐夫人的审美点上,果然见自家夫人没收上来银子的阴霾一扫而光,爽朗大笑着如数家珍道:

“这有什么,都是应当的。我特意嘱咐的,你房里一应器物仆役,定要比着靖柔住的晚香楼来。那香云纱是几月前圣上命皇后娘娘赐下来的迎春礼,水晶珠串儿倒是寻常,不过找几个师傅缝几日罢了。要说稀罕的,还得是中午用过的白玉莲花盘和翡翠琉璃汤匙,是我族妹唐婕妤赏的,还有珊瑚红的玛瑙碗和云纹银筷也是宫里头的,叫靖柔拿去放屋子里了。”

苏稚宜不禁一阵汗颜,她初来乍到只顾着享用美食,并没有格外注意这些,但见唐夫人正在兴头儿上,便边走边附和着说道:“原来这碗碟儿都有这样大的讲究,用饭时我只觉着那芦笋摆在玉盘儿上,正应了‘舟行碧波上’的景儿。幸亏有夫人告诉,要不然我便只记挂着贪吃肉和点心了,那多可惜。”

唐夫人喜爱这样直白易懂的夸奖,心情更上一层楼,直接吩咐道:“那可太巧了,我昨儿和老爷吃了一道水晶肴肉,酥香鲜嫩的还算能入口,就多夹了几筷子。听厨房说,今日又做了,可一连几日吃怕是会腻着。赵妈妈,叫他们晚膳时分把这菜盛了,再制碟子姜丝和香醋,配好了一齐送饮华轩去。”

赵妈妈离开去小厨房传话的功夫,一行人已进了花圃间围绕的长廊,唐夫人不过放缓脚步后又轻咳一声,只一个眼神,跟在后面伺候的丫头们熟练地携了软垫上前,正在登上遮阳亭子的最上一层石阶时铺好,而后训练有素地退到亭外给主子们留下空间。唐夫人带着苏稚宜于花中凉亭小坐,见夫人歇脚时状似无意地赏着嫣红的月季,苏大小姐并没一心沉溺于期待着那香喷喷的肴肉,揣度着时辰唤眉染呈上整理好的女学课程表递了上去。

唐夫人取过册子读着那四书的概论,目光不由被白纸上那舒展大方的柳体楷书吸引,她蓦地回想起年少时与她书信来往的柳夫人,虽因着长大成婚联络少了,可眼前少女下笔流畅的相似字迹还是叫她感慨颇多。思及往事,又涉及昭阳公主的女学新政,唐夫人态度认真许多,收起玩笑后欣慰地说道:

“你这书选的好,官人也说过好几次,若叫女子们一样上学堂,用着同样的典籍书卷和教书先生,做的学问未必输给那些上考场的男子们。依我看,我们女子不仅要博览群书,还要学到最好。说什么不识字才是好女孩儿的人家,都是糟粕。你瞧昭阳公主和襄亲王家的娉婷郡主,一位同皇子们一样上朝议政,一位是领兵驻守北疆的女中豪杰,多少儿郎都不配与她们比肩。若多些这样的女子们,大云当是另一种新气象。”

不怪唐夫人这样的心高气傲,程老爷早年于大云各处的学堂做过学正、监丞、和司业之时,给一双儿女各自请了进士举人做开蒙先生,再忙都要亲自检查二人的课业,而后长子程宴川进了学堂,程氏夫妇也要求妹妹程靖柔继续跟着府里请的学究读书。直至如今,程澈早已回到上京城荣升国子监祭酒,还是不改定期查问两个孩子功课的习惯。唐夫人万事都依着女儿,每月有足足五两的银子,四季新衣首饰有求必应,唯独不允许她用“女儿家学得慢”这样的借口逃避背书,否则便是一顿教训。

苏稚宜捏紧手中的丝帕,强压着心头的激动和憧憬展望,稳重地讲道:“夫人说的是,我也是这样想的。母亲教我时,也说弄懂这些书才能阅尽世间百态,长见识。可我总觉得,这书也不能读傻了叫人诓骗。昭阳公主也曾言,她志在让有才学的女子们同样入朝为官,或是入宫成为女官施展才华,莫要足不出户,做个睁眼瞎。”

提及三公主这位实干家,唐夫人和苏稚宜都很默契地没再多谈,只说这册子写得好,由她晚间去书房好生装订成书,明日拜访信国公陈家的夫人之时,由这位德高望重的夫人呈给公主殿下,程府和苏稚宜的任务便算完成了,公主看后自会安排教书先生和女官们。二人深知女子们入朝堂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更非讲几句豪情状语能达成,面前关隘重重,首当其冲的便是守旧的安将军一派,是以只得一步步稳扎稳打地筹谋着。二位主子半晌没再讲话,小丫头们很有眼色地冒出来端了几小碟儿山核桃和蜜饯,唐夫人见状便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扯起家常:

“来,这干果和糖渍梅子,是用庄子里刚送来的蜂蜜腌制的。这手艺还是从前随官人在江南一代的学堂外放时,有个从我们林溪老家来的厨子教的,快尝尝合不合口味!”

待小丫头们挎着木制小食篮儿退下,苏稚宜的眸子瞬间变得亮晶晶的。她在临川城很少能吃到母亲老家的食物,因着柳夫人不受重视兼没有心计,性子又太过温吞软弱,大小事都做不得主,苏楠也不允许厨子们做林溪的“穷酸”食物,只做他自己和二少爷三小姐爱吃的。大小姐便想了个好法子,每每想吃林溪的面茶和蜜饯,便会蹭着弟妹们的车轿去逛小吃街,一来不触苏楠的霉头,二来不用亲自瞧轿夫们的脸色。眼瞅着自己不必费劲周折就能尝着林溪味道,顿时喜笑颜开,匆忙谢过唐夫人后,便拿起小银筷一个个儿吃起来。

见苏稚宜吃得如此享受,唐夫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随口问道:“对了,我听说你住苏府小屋子的时候,烧水烧火的婆子、做杂活儿和近身伺候的丫头、洒扫的小厮、守卫家丁们一直都统归你调度,连账房和采买也是你在接洽着。你小小年纪,就能安排得井井有条,很少闹出乱子。你母亲说,你还十分喜欢掌管这些琐事,每逢下人们禀报事宜,你都活力满满的乐在其中。应付这些来来往往的人如此繁琐,连我都偶感疲累,你怎么还上赶着要活儿呢?”

是何时候这样要强的呢?苏稚宜一愣神,默默地忆起从前。她和三妹妹朋友不多,几乎没有相熟的别家玩伴姊妹,苏南私心女儿们都沉浸于他编制的美梦中,一辈子不知社会世事,做个听话的提线木偶方便自己摆弄才好,故而苏家三小姐虽锦衣玉食,吃穿用度和苏稚宜天差地别,自幼有女先生教导,但熟读的都是些女则女训,作画抚琴,并无史书兵书。说穿了,苏家的二位小姐都是苏楠发泄和享受掌控欲望的工具人而已,区别就是一个傀儡破旧,另一个精致美丽罢了。苏大小姐早就识破他令人作呕的真面目,苏楠派来言语搓磨自己的人,全叫她暴力除去,是而在苏家并不受待见。

是了,只有日日与活生生的人打交道,下人们或听话做事,或因偷懒办事不力挨自己的巴掌,苏稚宜练得了赏罚分明的本事,才感觉自己是活着,是个活生生的人。理着那些账目和凭证,瞧着母亲赞许的神色,苏稚宜才真真切切地知道自己的用处和价值,不是一个只能听天由命的懦夫,更非臭鱼烂虾就能被打发豢养的废物。

唐夫人并不急着畅想女学的未来,只踏踏实实遵圣上的命令,负责女学房屋的破土动工和各项工匠摆设的开支。苏稚宜并不急着求这位谨慎的夫人表态,也不打算分享隐秘的心事卖惨,只在脑中润色些许,颇为坦然地说道:

“确实如此,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我才求了母亲让我管着住的小院儿,权当从小事历练着。况且,我只理芳菲苑的事,来来往往的不过二十几人,又非整个苏府。满院子的人尽知我的脾气秉性,是个只认规章制度,不论亲疏远近的。平日里,无非是遵循者赏,违令者罚。而您是整个程府的当家人,桩桩件件都是马虎不得的大事,俗话说智者劳心,您自然是比我辛苦百倍的。不瞒您说,小时候我还揍赢过账房和厨房的人,他们现在都遵我的命令,可听话了,想想都特别有成就感。”

唐夫人还在笑的唇角含了些苦涩,纵使自己这个当家人四处应承着各府的人情往来,算计着各方的利益纠葛,可再难再累时都不曾像眼前这个小姑娘,一点应得的皂角炭火还要抛下脸皮去争去抢地大闹,非必需仅观赏的新衣料几年得一匹就烧了高香,若非临行前皇后赐了好料子,她已两三年没有置办过新衣了,却也不肯显露半分委屈,眼底的心疼更甚,柔声安慰道:

“好了,知道你能干了。你呀,就在饮华轩安心住着,饮食盥洗的不用你操一点心,权当歇歇,后边儿去了女学,才有精神好好念书。”

一轮茶水的功夫,去厨房传话回来的赵妈妈急匆匆地赶了回来,站定后才说道:“按夫人的吩咐,水晶肴肉已送到饮华轩的小厨房了,回头叫丫头们晚膳时一并送上就成。”

苏稚宜复又谢过,瞥见赵妈妈的面色一脸凝重,猜她还有要紧事等着汇报,便识趣地找借口起身到一旁闲逛,而后赵妈妈才附耳轻声说道:

“夫人,我这几日天明里暗里地着人问了。因夫人您有令在先,书房是咱们程府重地,不许下人靠近,各处管事儿们和园子里的人都盯着,自然如往常一样,一只苍蝇都没靠近过。但我听账房李总管家的同我说,老爷官运亨通、大公子也渐渐长大,开始有了些小丫头,大着胆子抹浓重的脂粉,打量着能得老爷和公子的青眼。现下名单都到我手上了,夫人您要不要过目?”

唐夫人抿了小口红茶,闲闲地闭了闭双眸,不屑地说道:“不必了,她们如此费劲心思打扮,若真有被看重飞上枝头的,也是她们的本事造化。虽说别人家一大堆的风流韵事,传的都是姑娘们如何魅惑勾引,可要不是寡廉鲜耻的爷们儿先起了脏心思,谁又能逼得了他们呢?你从过了年就盯着丫头们,也有些日子了,可有得老爷和宴川另眼相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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