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莱向他迈步,脚步轻缓,却似踏在顾绛心尖。她刚一伸手,男人就如惊弓之鸟,猛地后退一步,背脊狠狠撞上门框,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他低垂着头,湿漉漉的发丝遮住了眉眼,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唇色淡得近乎透明。
姜莱眉头微蹙,眸中闪过一丝不耐,
“你老躲着我干嘛?”她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嗔怪,却又不容拒绝。
“过来!现在这么晃,我可拉不动你!”
话音刚落,她已一把抓住顾绛的手腕,将他往沙发处带,顾绛的手腕冰凉,肌肤下隐隐有鳞片的触感,细微的颤动透过掌心传来,体内似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在嘶吼。
这次他没有再躲,任由姜莱拉扯,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毫无生气地被她推坐在沙发里。皮质座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仿佛承受不住他身上的湿冷与沉重。
姜莱却没有坐下,而是立在顾绛面前,垂眸看着他。她的裙摆完全湿透,紧贴肌肤,勾勒出纤细的小腿线条。
顾绛的视线无法控制地落在眼前人身上,随即又如被灼烫般迅速移开。他喉结滚动,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解的渴望与恐惧。
他该怎么办?他非人非兽,连自己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这样的东西,竟还敢肖想着她,简直是痴心妄想。
顾绛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阴郁的念头,要不,杀了她吧。若是动手,姜莱一定会反杀,在她手下死去,似乎也不错,他们俩就一起死在这片海上。
这毒念似蛇信舔舐心髓,激起指尖细密的战栗。他忽地抬眼,眸底寒潭骤起漩涡,翻涌着某种几近癫狂的执妄。
姜莱见顾绛目光聚焦于她。那双瞳孔已缩成两道狭长的裂隙,寒光迸溅。暗色鳞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蚕食他的肌肤,从颈侧爬升至下颌,在幽暗的船舱里泛着毒液般的冷光。
他的瞳孔开始溃散,人性如指间流沙般簌簌剥落。某种原始的暴虐正顺着鳞片的纹路攀爬,像藤蔓绞杀树木般缠绕他的神智,眼底最后一点清明即将被蚕食殆尽时,
姜莱心中一紧,双手迅速捧上他的脸,掌心触到一片冰凉与坚硬。
她的声音刻意放缓,“顾绛,你知道我是谁吗?看得清我吗?”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是谁,这句话又怎会从她口中问出?
顾绛喉间滚出一声低笑,眼底闪过讥诮,苦涩。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她掌心还贴着他爬满鳞片的颧骨。
“姜莱,”他唤她名字时,舌尖抵着齿列,像在品尝某种毒药,“你当真认不出......”我是何物?
你可真看清了我这副非人非兽的模样?若你看清了,又怎会愿离我如此之近,怎会用这双手捧着我的脸。
姜莱根本无暇顾及他这些心思,她的目光紧紧锁在他脸上,掌心下的鳞片仍在蔓延,色泽突然由紫转红,再由红转紫,像某种毒素正在顾绛体内肆虐。
她的脑中忽地迸出一道火花,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他这些时日那些莫名的好,无微不至的体贴,甚至偶尔她从他眼中捕捉到的急切渴望与隐忍,难道,
“你……”
姜莱被自己的想法惊住,唇齿间竟有些不利索,话语哽在喉头,一时难以吐露。她的心跳如擂鼓,掌心微微发颤,却仍紧紧捧着他的脸,不肯松开。
顾绛见她惊诧至此,连话都说不完整,心中那如沼泽般腐朽、粘稠,扭曲的念头,瞬间变得苍白无力。
他以为是她终于看清了他的真面目,终于意识到他是何等怪物。眼底翻涌的暴戾癫狂骤然凝滞,像退潮时被遗弃在沙滩上的死水。
所有的执妄、渴求、疯癫,那些支撑他至今的东西,在这一触之下竟如烟灰溃散。只剩下一具不堪的躯壳。
突然,一道声音如细针般刺入顾绛的耳中,
“你是,我的小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