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的风带着咸腥的气息,吹乱了姜莱的发丝。她站在顾绛身后,目光扫过前方严阵以待的官兵,心不由得一沉。
码头上布满了巡逻的士兵,手中武器泛着冷冽的光,姜莱皱了皱眉。
她对东都根本不了解,原本的计划是到码头,找到一艘合适的船,用灵力逼迫船长开往彦仓镇,最坏的打算是杀人灭口。
在此刻显得如此天真,即便顾绛是少将,能在这种局势下借到船,也绝不可能轻易驶出码头。更何况这样的情况下,接上动物们后,该往哪里去。
她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无数个念头,最终咬了咬唇,侧过头看向顾绛,声音低而犹豫:“你……能帮我个忙吗?”
顾绛听到她的声音,微微一凝,像是等待已久般迅速回应,“你说。”
“你有那种大宅院吗?没什么人的,就像那个羽苑那种,但是外人进不来的。”
顾绛撇过头,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能看见他此刻微微蹙眉,薄唇轻抿,眼中闪过疑惑不解的神色。
那抹困惑在他妖冶的面容上显得突兀,像冷月被乌云遮蔽,光芒骤然黯淡。
“有,你……想做什么?”
姜莱的心跳平稳而有力,尽管她知道自己的请求听起来有些出人意料。
“我有一批动物,需要运回彦仓镇,但眼下局势复杂,显然无法成行。我想暂时将它们安置在你那里。你放心,我会亲自照料,绝不会打扰你的生活。至于费用,我现在手头不便,但等我回去后,你可以随我一同前往彦仓镇,我会如数支付。”
她清楚,自己此刻的请求并非毫无根据的冒险,而是基于对顾绛的判断。
在她心中,顾绛是那个曾在大地震时带领队伍赶到彦仓镇送物资的少将,是那个在混乱与绝望中带来一线希望的人。
姜莱直视顾绛,她知道,此事也隐含着一种试探,试探顾绛是否值得进一步的信任。
在东都她需要一个可靠的伙伴。
“并且,我不会白住。”
姜莱接着补充。
“那些动物我会严加看管,绝不会损坏你宅邸一分一毫。此外,我注意到东都的人对庭院造景极为热衷,而在这方面,我自信比城里的任何花匠都更有经验。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无偿替你打理庭院,等风头过了,我会立即……”
“好。”
顾绛几乎是脱口而出,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什么,她的请求似乎击中了内心某个隐秘的角落。思绪在这一瞬间停滞,耳边嗡嗡作响,以至于根本没听清姜莱后面说了些什么。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她要住在他那里。
顾绛极力克制着某种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目光落在她脸上,却有些失神,似乎在确认自己是否听错了。
“那现在去接动物?”
语气中带着急切,甚至有些慌乱,像是生怕她会反悔。他微微侧身,示意她跟上,动作显得有些僵硬。
姜莱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她眨了眨眼,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有……有点多哦。”
“没事。”
她放下心跟在顾绛身后,朝码头另一侧走去。那里停着几艘与刚才截然不同的船,船身洁白崭新,庄严而气派。
士兵们知道顾绛,也早听闻了前段日子里的流言,纷纷低下头,视线避开。
姜莱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就在他们即将登船时,她忽然想起什么,快步凑到顾绛身旁,踮起脚尖,压低声音说道。
“如果你会开船,就别叫外人了。最好只有我们两人。”
顾绛的脚步猛然顿住,身体微微一僵。
姜莱看见他咬住嘴唇,下颌线条紧绷,整个人被某种情绪击中,愤怒又挫败。
“我,暂时不会。”
姜莱随即连忙摆手,“没事没事,那就只要一个船长就行了,人越少越好。”
登船后,姜莱与顾绛并肩站在甲板上。
她微微侧头,声音清晰。
“要从护城河过去,皇居后面有座野林公园,我把动物暂时安顿在那里了。接上它们后,怎么去你的宅邸才是关键。毕竟,不能让它们直接在街上出现。”
顾绛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不会。我那座宅邸在旁边一座孤岛上,离东都不远,但外人并不知晓。”
那座宅邸,是他幼时第一次发病后,元帅为他修建的。顾绛至今仍记得那个夜晚,他的皮肤上突然浮现出鳞片般的纹路,冰冷而坚硬,像是某种非人的存在在他体内苏醒。
元帅站在他面前,目光中没有恐惧,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癫狂的期待。那种眼神,像是看着一件精心打造的武器,锋利而危险。
那座宅邸不仅是他的避风港,也是他的牢笼。而现在,他竟要将她带入其中。
巡逻船缓缓从码头边缘驶出,船身划破护城河的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河岸左侧的街道早已空无一人,只有散落的纸屑、翻倒的摊铺和零星的帽子鞋子,像是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过的残骸。
极端分子已被抓捕带走,百姓们匆匆躲回家中,街道上只剩下死寂与凌乱,仿佛一座被遗弃的废墟。
船行至一段,街道的景象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高耸的围墙,冰冷而厚重,将皇居与外界彻底隔绝。姜莱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前方,直到她看见了那道被她用灵力破开的墙洞。洞口不大,却足以让动物们通过。
她的心中微微一松,低声说道:“到了。”
顾绛站在她身旁,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目光落在那道墙洞上。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般,呼吸骤然变得急促。
原来这段时日,她一直被关在皇居里。难怪他将东都翻了个遍,却始终找不到她的踪迹。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在皇居?她这幅憔悴的模样,究竟是谁对她做了什么?
他低头,眉间的碎发随着身体的轻微颤抖而晃动,充斥着自责与愤怒,像是一团漆黑的火焰,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扭曲。
他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为什么总是犹豫不决,为什么总是远远地看着,而不是直接将她据为己有。
如果早一点把她带走,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眼神逐渐变得阴冷而湿腻,像是某种爬行动物的目光,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贪婪与占有欲。
他想象着自己冲进彦仓镇,不顾一切地将她带走,关在一处无人知晓的地方。
可是这样,姜莱会恨他吧。
他的思绪越来越混乱,呼吸也变得沉重而急促。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叫小姜的女人,或许当初应该将她绑走,姜莱一定会来找她,一定会。
而他,会为她打造一个宁静安稳的空间,一个只属于他们的世界,他会时时把守,再也不让任何人靠近她。
姜莱察觉到身旁男人的异常,看了一眼。他的脸色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整个人似乎在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