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材魁梧的武士躬身而入,他左眼处横亘着一道狰狞的刀疤,将原本端正的面容劈成两半。
石井在门槛内三步处曲膝跪地,腰间的长刀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少年倚在窗边,羽织滑落露出纤细的手腕,泛着病态的青白,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窗棂,仿佛在触碰什么无形的存在。
“去查下午那个女人是谁。”少年的声音很轻。
石井低垂的头微微一顿。
新皇登基后,朝局动荡,大将不得不将少爷送往这偏远之地。
他至今记得七年前那个雨天,他刚满十四踏进黑馆想寻一方天地,却被打了出来,满头是血倒在泥泞的道路上。
全国不足百辆的黑色轿车缓缓驶过。车窗后,男孩精致面容上的一瞥,冰冷刺骨,令他如坠冰窟——那眼神,绝非孩童所有。或许甚至,绝非人所有。
石井退出房间,纸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发出细微的"嗒"声。他站在廊下,望着庭院里摇曳的竹影,一时有些恍惚。
少爷那样的人,生来就是站在云端俯视众生的。
虽只有十二的年纪,可石井见过他面对刺客时的从容,见过他处理叛徒时的果决。
这样的人,怎可能被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牵动心神?
可这确实是七年来,第一次主动吩咐他去查一个女人。看那女子年纪比少爷大不了多少,又不可能是他妈。
他握紧腰间刀柄,粗糙的触感让他稍稍定神。石井撇了撇嘴让自己别瞎琢磨,听话办事就行。随即穿过回廊,身影与竹影交错,木屐在青石板上叩出清脆的声响。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春去秋来,如田埂间的溪水,悄然无声地流逝。
早春时,姜莱和小姜把新买的种子,撒进了松软的泥土。现下嫩绿的芽尖已破土而出。
日头一天天毒辣起来,当初种下的黄瓜藤蔓爬满了竹架,番茄在绿叶间泛着诱人的红晕,而另一侧的泥巴地里,各色野花竞相绽放。
姜莱将采撷的野花制成书签,花瓣在宣纸上定格成永恒的姿态。又将花朵揉进面团,烤制成香气四溢的鲜花饼。小姜便会背着竹篓,将这些有着山野气息的小物带到镇上贩卖。
偶尔,她们也会踏着晨露进山,寻找那个神秘孕妇的踪迹,却始终一无所获。
岁月在她们身上悄然流转,转眼间,两个少女终于都褪去了几分稚气。小姜常常不自觉地停下手中的活计,望着姜莱出神。
余晖洒在她瓷白的侧脸上,将本就精致的眉眼勾勒得愈发惊心动魄。
那双眼像是盛满了山间清冽的晨雾,眼波流转间,能望进人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小姜望着姜莱在菜畦间忙碌的背影,心中泛起阵阵不安。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过分的美貌无异于怀璧其罪。
她清楚地记得,若不是当初姜莱为了救她,将自身的“神力”分了一半给她续命,以姜莱的本事,又何须在这乡野间隐姓埋名?
想到这里,小姜攥紧了手中的锄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在心底暗暗发誓,即便拼上这条性命,也要护姜莱周全。
收音机里传来主持人温润的嗓音:"大家好,今日是新历九百二十三年,九月的第一天......"
小姜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这台稀罕物,这是她最珍贵的家当。
前些日子,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武士在集市上拦住她,说忘带钱币,用这台收音机换了她一篮书签。当时她被那武士可怖的面容吓得说不出话,只得战战兢兢地收下这陌生的物件,没曾想这玩意会这么神奇。
而在镇子的另一端,石井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电话机。
少爷五年前回城之际,命他留在此地,随时汇报姜莱的动向。起初他还兢兢业业,整整半年都寻不到那女子的踪迹,少爷也从未催促过。
渐渐地,他松懈下来,倒像是在这小镇度假一般。
转机出现在一个清晨。
石井正在河边餐馆用早餐,忽然瞥见码头方向走来两个女子。其中一人戴着斗笠,手中提着熟悉的四层木盒。
石井不动声色地尾随其后。
看着她们在街边铺开毯子,将木盒一层层揭开——四盒精致的鲜花饼散着诱人香气。
这一次,石井终于摸清了她们的住处。
当晚,他提笔给少爷写信,本以为此事早已被遗忘,毕竟这一年来,少爷从未提起。
没曾想,不到两日,就有人抬着木箱上门。打开一看,竟是台电话机。
来的人仔细安装调试,留下一串数字后告诉他:"有急事再打,平时等着接听就好。"
石井望着这台漆黑的机器,忽然意识到,少爷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或许远超出他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