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车里,江阑静默无声地靠坐在后排。
他的雄父没收走了他身上所有能够与外界联系的设备,只给他留了两包餐巾纸擦眼泪。
黑色的保姆车就像是一口四四方方的棺材,隔绝了外界的声音,他茫然地看着窗外的来来往往的行人,雄父站在他们中间,满面春风地和几个下属交谈着。
雄父赢了,他们党派赢了,他们家族赢了。
而他也从议长家的少爷荣升成为了州长家的少爷。
本该高兴的,但这场闹剧将他的心情搅的一团糟,终端上不少虫给他发来贺喜的讯息,但他一条也不想回。
等待许久,江先生终于上了车,准备去参加庆功午宴。
看到江阑这副不争气的样子,他不免摇头叹息。
“大喜的日子,别哭了,去美容院把自己收拾收拾,衣服也熨熨,好不好?”
“我不去,周祉在哪里?他被军部带走了吗?”
江先生对他的问题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说:“你这段时间也累了,去度个假吧,怎么开心怎么玩。”
江阑压根不想度假,他沉声说:“别装听不见我说话,我问你,他在哪儿?”
“暂时没有,但兹事体大,他现在不能露面。”
不能露面,那就是被控制了,他心头发慌,那只雌虫今天当众说的每句话都是会被抓起来枪毙的程度,只是控制住了?他不信。
“让我带他回去吧,他今天还没有吃药呢,他身体不好,药每天三次,一次也不能落下。”
江先生本想直接拒绝他,但他软下了语气,半巴结半求情地说。
“在伊塔罗IX号,您若是点头了,还有谁能说一个‘不’字?”
实在是拗不过他,江先生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
他上一秒刚同意,下一秒江阑就跳下了车,把自己的终端拿了回来。
他联系了警察局的局长,得知周祉现在正在看守所里等待发落,但那些行为过激的市民已经把看守所围了起来,这会儿想把虫从里面接出来可不容易。
即便有准州长的“口谕”,他在办理手续时还是花了一番功夫,直到下午三四点才把周祉从看守所里带走。
“非这样不可吗?”周祉坐在轮椅上,说是坐,其实和被绑在上面差不多,手脚都被铐死了,侧个身都困难。
“我允许你说话了吗?”
江阑的眼睛警惕着附近的虫,不敢有片刻放松,给他伪装得严严实实的,就快用黑色头套往他脑袋上套了。
周祉知道他此时正在气头上,不再主动说话招惹他。
下车往前了一段,看着宏伟的大门,他才意识到江阑把他带到了烈士陵园里来。
今天是工作日,没有太多虫前来祭奠,江阑推着他顺着小路往深处走,越往里那些陈设就越是古朴,看上面的立碑时间,距今恐怕有二三十年了。
轮椅停在一处刚重新修葺不久的墓前,看着墓碑上的碑文,他十分惊讶。
“这是雌父的……”
他本想问江阑怎么知道他雌父的墓在这里,但转念一想,这种事只需稍微一查就知道了。
江阑冷哼一声,“你又想起来了?”
“对不起,我很早就想起来了。”
他确实早就恢复了与之相关的记忆,但是出于私心没有承认,他知道江阑正是为此事耿耿于怀。
说实话,他如今的身份尴尬,给人当雌奴也就罢了,还是个罪虫,按理来说是没有脸面进到这陵园里祭奠他的雌父的。
江阑可没想过这么多弯弯绕绕的。
他扶正了轮椅,逼迫雌虫直视面前这座陵墓。
“刚才你在议会里说的那席话,敢在你雌父的灵前一字不落地再说一遍吗?”
周祉缄口不言,显然没有这个胆量。
他可以把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再心甘情愿地“畏罪自尽”,唯独不敢在最亲的虫灵前说半句假话。
看他的神情,江阑立刻猜到了事情的始末。
他握紧了轮椅的手握,无奈地问:“不是你做的事,为什么要承认?你知道你一旦承认,就此生无法翻身了吗?”
他真不知道周祉这颗脑袋里装的是什么东西,现在好了,那些话在各种网站上轮番播放,就算不是真的也变成真的了。
“我知道,不过没关系,结果是好的。”
江阑真是被他蠢笑了。
“结果好不好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以为自己上去说那一番感人肺腑的话,说是我让你幡然悔悟,他们就愿意把票投给我雄父了?”
真是太天真了。
周祉没有反驳他,事已至此,争论没有太多意义。
瞧他这副比木头还呆的模样,江阑只能一个劲儿窝火。
他把视线移向了面前的陵墓,光顾着说话,险些忘了正事。
他两手空空,只能掏了掏兜,里面剩下半包烟,除此之外再没别的能拿出手的东西了。
“来的匆忙,没带花也没带贡品,我请你爹抽根烟吧。”
周祉用视线给他指了指陵园的绿植旁挂着的“禁止明火”四个大字。
他只得悻悻地把烟收了回去。
回想起来,这些年他经常会到这里来,这墓自然也是他主持修葺的。
他原本是想在这里守株待兔,等某只弃他而去的雌虫来祭奠时一棍敲晕,可惜这么多年一次也没遇见过。
闭园的钟声响起,陵园里的家属和游客也渐渐散去。
“马上要关门了,时间不多,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即便他不说,周祉也早有去意,他的目光在墓碑上流连许久,最终还是轻声叹息。
“其实我无颜到这里来,也无颜面对我的雌父。”
“别说这话,我不相信你会做那些事。”江阑打断了他,毅然决然地说:“就算全天下的虫都相信了,连你也被自己说服了,我依然不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