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草见到人,还不待沈青青反应,便摸上了她毛茸茸的脑袋。
“怎么了?”
沈青青低头咬唇,顿了一顿,低沉着音:“原不该拿小事来麻烦萱草姐姐,可沈青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萱草嘶了一声,抬起沈青青的下巴,便见小姑娘两眼噙满了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转,欲落不落,她的嘴唇被轻易咬出了血,可见她频频咬唇的次数,心中的踌躇。
萱草将小人的嘴巴掰开,帕子刚抿上沈青青的嘴唇,微凉的泪水就已滚落到她的手上。
她拿着手帕,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擦眼泪还是嘴唇。
最终萱草搂住沈青青:“去我屋里说,无论发生什么,都有娘娘和我给你做主。”
若事情容易摆平,她出面即可,若需要娘娘,想来娘娘就算不看在玉佩的面上也是不会拒绝的。
即便刚见面,但萱草就是知道沈青只会是受欺负的那个,不然怎么会委屈成这样?
沈青青微微睁大眼睛,似是想将眼泪停下,可出闸了的泪水哪能那么听话。
此刻她情绪上头的轻抖起来。
萱草本就心善,见此更是怜意大涨,虽还未知原委,就已经对导致这一切的人带上了厌恶的情绪。
进屋后,沈青青便边撸起袖子边轻声道:“珊瑚姐姐的手受伤,便由我接替近身服侍主子,主子有时候脾气不好,拧或掐,我原以为只是寻常发脾气,但渐渐地,主子便变本加厉起来,拿着锋利的簪子不止一次将我胳膊上的皮肉扎透,我好疼,但主子的眼神好可怕,我不敢拒绝,更不敢不伸手,只能咬着嘴巴忍,想着忍过了就好,更不敢来找姐姐道主子的不是。”
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轻飘飘落不到实处,双眼很木,只有不停涌出的泪水诉说着麻木下的悲怆。
萱草已经愕然睁大了眼睛,她看着一层覆一层的伤疤,新伤尚且血淋淋,从厚厚的药粉中渗了出来,简直不忍再看第二眼。
怪不得她身上萦绕着一股散不去的清苦味,原是伤药味道。
萱草伸手托起沈青青的两只手臂,一错不错地盯着,眼底翻涌着滚滚怒气。
杜宝林当真可恶!她把宫人当什么了?
沈青青还在缓缓诉说:“但眼看着主子今日宴会就要重得圣宠,我怕这个时候不说,以后就没人能救得了我了,我也不想受伤,不想一直在主子手里受折磨。就算主子日后再得宠,再得皇上看重,我都不想跟在宝林身边了,不后悔今日来找姐姐。”
“我只想调出思过斋,调离杜宝林身边,即便再去做个洒扫宫女。所以才斗胆拿着玉佩来找萱草姐姐。”
沈青青鼓足勇气看向萱草,眼中是幼兽般小心翼翼的试探,似乎萱草拒绝,她也只会灰败了最后一丝希望,不带一丝怨气。
更不提当日萱草替贤妃赠玉佩时说的话。
萱草此时已经共情到流着泪生气,沈青那句重得圣宠虽然咬字极轻,但萱草还是听出沈青青认为杜宝林要得势了。
但偏偏面对要得势的杜宝林,沈青没有凑上去,反而畏惧地想逃离。
若非害怕得势后的杜宝林更嚣张更残忍,沈青又哪会来找她?
怕是刚生出勇气,就又缩了回去。
愈是这样想着,萱草便愈是欣赏沈青此刻的勇气。
满宫的主子虽然不是人人都像贤妃娘娘这样对宫人好,可也少有像杜宝林这样以伤人为乐的。
皇上怎么就长宠着这样一个杜宝林呢?
萱草真为自家娘娘不值。
且连杜宝林身边的珊瑚都受伤,受害的绝不止沈青一人,其他人不说自是畏惧杜宝林的势力,或是杜宝林降位后手段已经较之前更狠,否则沈青怎会伤成这样?这伤口又如何做得了假?药都不起作用了!
她既能取两个宫女的性命,又岂会在意一个宫女疼不疼?
萱草在心中自动补上了事情原委。
她现在看沈青,怎么看怎么小可怜。都求助到景仁宫了,却只是说她疼,而非控告杜宝林。
多么心善的一个人,被杜宝林伤残到这个样子,都少了那日在逸趣园见到的灵动神采。
“放心,有姐姐在。”萱草垂泪道。
沈青闻言没有惊喜,听出她的哭腔,反而匆忙放下袖子,拿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擦了擦萱草垂落的眼泪。
“姐姐莫哭,沈青不疼。”
萱草避开沈青受伤的胳膊,将她揽进怀里,本意想安抚她,但没想到却是沈青自然而然抚上萱草的脊背,一下一下给她顺气,怕她被气坏了。
萱草不知怎得又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