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在那里,还未来得及道谢,他却将手中的书拍到她额头上:“笨死了,下次再让人欺负,我可不救你。”
而她记得最清楚的,是每年春初桃花初放的时候。她随口说了一句:“谢昭,我最喜欢桃花啦。”
此后每次见面,他都不动声色地揣来几枝,藏在书卷里、袖口里,甚至有一次别在腰间,被她一眼看到。
“你干嘛把花藏在那里?都快黄啦!”她笑着问。
谢昭抿着唇,不自在地转头:“……顺手摘的。”
后来。
姜未晞步步都照着坊里师傅的手艺,择米、温火、封坛,在府中小院里自己酿了几罐酒,还亲手埋在桃树下。
后来。
只是没人去挖那几罐酒了。
姜渥丹回复李蕴:“京城啊……街道宽阔,路边的花开得像要溢出来似的。城东有百年酒坊,有最醇的桃花酿。还有一对小鸳鸯……女孩说自己喜欢喝酒,其实不过是为了多让男孩陪陪她,男孩明明酒量浅得很,却老爱逞强说能喝。结果每次喝完脸都红得像煮熟的虾。”
李蕴:“那真是……一座鲜活的城。春芽若在,肯定也喜欢那桃花酿,她也喜欢酒。”
姜渥丹:“……”
“我觉得,我时日倒是无多了,让姜姑娘掺和进我家的这档事,我真的……”李蕴继续道。
“别说这种话!”姜渥丹一把握住她的手。
李蕴笑道:“我知道了。”
十一和喀来到了李蕴床前,一勺一勺地喂她喝着热水。走出李蕴的寝居,姜渥丹见祠堂的烛还亮着。
夜仍然浓稠。
姜渥丹蹲身在院子角落里翻了翻,找出了几截竹筒和几根细铜丝。又在廊下石阶边坐下,从袖中摸出一把三折叠刀,把几块木头削成薄片,雕成几粒黄豆大小的齿轮。
她摆弄着小器件,一边低头咬着唇看着公输武夷的机关注解,一边思索机关转轴的位置。
姜渥丹想,做一个机关稻草人,能持刀能用矛,就……像个晏邦彦一样。
忽然,有脚步声传来。是稳健的。想曹操曹操到,姜渥丹没抬头就知道是晏邦彦。
“姜渥丹。”晏邦彦的声音低低的,在夜里格外清楚,“睡觉。”
姜渥丹抬头看他:“你弟呢?找到了。”
“没跑远,在门口哭。”晏邦彦道。
“我就知道。”姜渥丹眨了眨眼睛,“再试一会儿就好,我差一点就调好了。”
晏邦彦走近几步,低头看了眼她掌心的残件,挑了挑眉:“你之前也是这么说的,结果试到了鸡叫。”
他顿了顿,又板起脸来:“姜老师,作息需要调整。”
姜渥丹“噗”地笑出声,怎么他学着自己叫老师起来了:“你这是在督学生?”
晏邦彦背着手站在她身前:“不是督学生,是督你。”
她眨了眨眼,忽然小声问:“那你是以什么身份督我的?”
“以关心你的身份。”晏邦彦看着她,半晌,低声道。
姜渥丹心头微动,却也不说话,只轻轻收起零件,小声嘀咕:“那……让我明早再试试?”
晏邦彦没说话,只是伸出手,将她从台阶上拉了起来,“回去。”
等又走回之前他们一起睡觉的那个房间,姜渥丹才觉不对劲。
姜渥丹脑子一锤重击:“我……我们还睡在一起?”
晏邦彦说:“没有其他房间了。”
姜渥丹:“我,我可以跟李蕴一起啊。”
“她体寒,你睡觉喜欢抢被子。”
姜渥丹:“……”
姜渥丹想了想:“要不……我去铺地铺。”
晏邦彦看了她半响:“我去吧!”说罢就朝门外走。
“欸欸欸!怎么能叨扰您呢。”姜渥丹把他扯回来,撤回了一个铺地铺。
屋里还是先前睡觉时的模样,褥子被子都还在。姜渥丹一捣腾,一半她的,一半他的,变成了泾渭分明的模样。
姜渥丹站在那儿踌躇了两秒,最终鼓起勇气扑倒自己那一边,声音闷在被窝里道:“我睡了。”
“嗯。”晏邦彦应了一声,也轻手轻脚脱了外衣,在她身边躺下。
夜很静,只有风吹枝桠的声响。
两人听风吹了很久。
姜渥丹窝在被子里,忽然道:“晏邦彦。”
“嗯?”晏邦彦道。
“你说你是来督我作息的,结果……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姜渥丹道。
晏邦彦低笑:“睡吧。”
“我给你唱摇篮曲。”姜渥丹突然道。
“摇篮曲?”
晏邦彦说了一声,姜渥丹已经开始唱起了:“小小的一片云呀,慢慢地走过来……”
“你以前唱给谁听?”他问。
“myself……自己”姜渥丹翻了个身,“第一次给别人唱。便宜你了。”
不多时,姜渥丹声音渐低,哑哑的,飘了一会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听到她含混地问:“……你听到了吗?”
晏邦彦闭着眼,低声道:“听到了。”
她已经入眠了,在说梦话,他想。就在这时,她的手臂忽然搭上他的腰。
晏邦彦一颤,他突然觉得夜好甜。
“姜渥丹……晚安。”他道。
他想,以后每个夜晚都要对她道一声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