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浓稠着。
姜渥丹睁开眼睛,瞧见自己水灵灵的躺在晏邦彦怀里。
虽然脑子一开始有点断触,但隔一会她就把昨天发生的事来龙去脉摸了个清楚。
她凝着晏邦彦的眉宇,陷入思考。
晏邦彦,史书上对他的记载寥寥。史册向来钟情于王侯将相,姜渥丹想,像他这般身份的人,或许是郁郁不得志地死在战场,亦或是在后来的乱世中,草草收场,连姓名都湮没在尘烟之中。
姜渥丹喜欢历史,却也不过是借以史为镜,汲取些行事为人的经验罢了。
然而,历史的长河波涛汹涌,千回百转,她终究记不太清细处,况且她读史读得囫囵吞枣。
可她知道,边境必是最先沦陷之地。
苍厥挑起的战火已将生灵涂炭,阡禧城正是大军行进的第一道屏障。
而鹤子关又近在咫尺。若鹤子关失守,苍厥大军便可直指京畿,江山危在旦夕。
晏邦彦此时却睁开了眼睛,他们靠得很近:“你在想些什么?”
“我们能逃到江南去吗?”姜渥丹问。
那天他曾说,顺天而行,好过螳臂当车。其实他说得不错。太阳的落下自有天时,月亮的行径自有轨道,这乱世,也终会有人挺身而出,做那逆风破浪的英雄。
她,只要能护住身旁的人即可。
但是……如果晏邦彦非得做那颗破军星呢?他一身武艺与一腔热血通通会涌进疆场,落得个头颅抛洒的下场。
晏邦彦突然伸手捏住她的脸颊,“你好点了吗?还没有其他地方难受?”
“!”姜渥丹瞪大眼睛咚地往后退。“干啥呀。”
“允许你对我动手动脚,我就不行了吗?”晏邦彦反问。
姜渥丹哂笑:“可以。但是……”
“但是?”晏邦彦狐疑。
姜渥丹的手指在他的脸颊上点了点:“你得听我的话。”
“我什么时候没有听你的话?”晏邦彦问。
“你得答应我,以后都得听我的!”姜渥丹道。
晏邦彦郑重道了一声好。低笑了一声。为她,怎么都是愿意的。
姜渥丹走下床,推开窗子。晏邦彦见夜风吹动绸缎漂浮,也吹动她的万千青丝,抚着她的眉梢。
吞吐几次,犹豫许久,晏邦彦叫她:“姜渥丹。”
姜渥丹应允了一声,却没有回头,仍然凝视夜空。
他轻轻道:“姜渥丹,我们算什么关系?”
却被姜渥丹耳畔的风厮杀了个干净。
姜渥丹回头:“啊?你说什么?”
晏邦彦气她没听见,一扭捏,就道:“什么也没说。”
绸缎庄里几间屋子围成一圈,冷清寂寥。
“咚咚咚。”院中隐隐传来几声闷响,两人起初并未在意。
“这绸缎庄只有陈娘子一人么?”姜渥丹凝眉问道。
“是。你在木桶中昏过去的之后,陈凤梧去寻大夫,但是李墉似乎早知道我们要去寻大夫,所有街上大大小小的药铺都有他的人看守。陈凤梧怕打草惊蛇,于是先回来问问我们如何打算。”
“李墉让人堵在药铺前真是明智之举,一来我被他下了药,需要解,二来,是李蕴,李蕴她的病,也需要药物去支撑,我把李蕴带走,后面,又该如何去治疗她的咳嗽,甚至她的遗传病发作?……我其实在想,司徒爱笑会有办法。”
“你为何觉得司徒他医术高超?他不是那回春药堂的一个学徒么?”晏邦彦疑惑。
“你还记得那次,我们给婆婆煎药吗?几方药材,他讲解得头头是道,先后火候都一清二楚。那样的熟稔,不像是普通学徒……我觉得,他在藏拙。司徒爱笑,恐怕是个深藏不露的好药师。”
夜风呼啸而过,尘土飞扬。忽然,“咚咚咚——”敲梆子还是敲木头的声音又密又急,一个劲地传来。
这回,便是两个人都注意到了。
“什么声音?”姜渥丹蹙眉,“从那儿传来的?”
她指了指他们左手边的屋子。似乎有人影在那里攒动。可惜,乌漆嘛黑的,根本看不清。
晏邦彦:“这里共有五间房子,一间被我们占了,一间给恰拉扬,一间给李蕴,喀莫和十一以及陈凤梧在一间。这间是……”
姜渥丹:“我记得你刚才你说,这绸缎庄除了我们,只有陈娘子一人。”
晏邦彦:“对。”
姜渥丹:“那,这是……有贼啊?”
突然,那房门内探出烛光,微掀的窗漏出几丝里面的场景。
隐隐可见,屋中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灵牌,黑黢黢地排成数行,烛光在灵位间跳跃摇曳,映得屋里阴森森的。
“这是,祠堂?”姜渥丹道。
屋内忽而传出嘶哑而古怪的声响。有摔东西的碰撞声,有锯木头的刺耳摩擦,还有断断续续、嘲哳似的低语。然而细细听去,那些声响,似乎全是同一个人在发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