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下移,他看到落在地毯上的一颗骰子。
样式很普通,他想起来自己昨晚回来的时候曾在梁觉星手边看到过它,或许是这个、或许不是,此刻安静地平躺在地面上,朝上的红色点数是:3。
他顿了一下,盯着那个点数,昨晚他见到梁觉星时,她手边骰子的点数也是3。
从此刻的位置来看,这颗骰子应该是从梁觉星手上漏下来的。
秦楝单膝跪下,伸手想要把它拿起来。一只手突然划过,将它捞进手心里。
秦楝抬头,看见梁觉星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也许因为刚睡醒,眼里还有一点湿意,但已然清醒,目光非常冷静。
秦楝忽然想到刚才小冯来找自己时说的话,基本是重复,重复梁觉星的问题、重复他自己的回答。
他当时听到梁觉星使花招套答案的问法,笑了笑。小冯刚叙述完,看着他的表情愣了一下,说老大,你跟梁觉星有时候猛一打眼看上去给人的感觉真的有点像。
他饶有兴趣地问他哪里像,小冯诚恳回答:“就你刚才那一笑的样子,挺瘆人的。老大,你知道还有谁会这么笑吗?说实话,请人吃饭前的汉尼拔。”
小冯有点紧张,觉得自己跟梁觉星透露了不该说的信息,秦楝安慰他说没事,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里、用脚尖点地悠闲地转来转去,丝毫没把这个当回事:“这种事情我本来就没想一直瞒,只不过要是一开始就让人知道的话难免有人唧唧歪歪让我换场地。”
“选一些平静安详最好餐刀都捅不死人的地方,”他说着,冲小冯笑了一下,“那多无趣。”
小冯问侯一怎么处理:“现在想想,其实昨天在录像室看到他的时候好像他就已经不对劲了。”他说着,想到昨晚自己看到的场景,那一场非常真实的幻觉,他顿了一下,犹豫着问,“是不是跟那个人有关系?”
秦楝看着他,想到两个月前,他给自己打电话。当时他正在宴会上,那帮所谓的贵族们在音乐声中举着酒杯觥筹交错,衣裙在明亮的灯光和烛影下散发着华丽的宝石色调,谈笑声、酒杯碰撞声、衣衫晃动皮肤摩擦声和舞曲声融为一体,酒气旋转升腾。
他穿过人群,走到盛放的玫瑰花丛边,接通视频电话,看到手机那头冯卫杨沾着血渍的脸,他带着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颤抖地跟他说:“死人了……老大……死人了……”
玫瑰花应该是没有味道的,但是秦楝站在花丛边,仿佛透过那片红色嗅到一股浓郁至极的血腥气。
他在隐约的音乐声中,泰然自若地点燃一根烟:“别担心,我给你一个号码,你去联系那个人,他会解决这些问题的。”
小冯摇头,像忘记如何正常呼吸似的抽气:“我好像看到……不对……有东西,这房子不正常……”
秦楝咬着烟蒂,带着一点无所谓的混沌语气安慰他:“那是因为那栋房子长久没人住长满了霉菌,而吸入霉菌会导致你们产生幻觉。”
小冯深深吸了一口气:“是吗?”
秦楝隔着成片的落地玻璃窗,看着那些洒满金粉的肌肤、晃动的酒液、漾起又沉静的裙摆、将花瓣踩在脚底下的小牛皮牛津布洛克皮鞋,想到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场景,男人和女人们抱在一起,在音乐声里摇晃,饮酒、作乐,踩在无辜之人的血肉上,讨论那些没有尽头的欲/望,最后死个精光。
他吐出烟气,看它如同薄雾一样融化在黑夜之中,轻笑一声:“当然。”
*
秦楝转动着手机,里面有一个装满侯一信息的文件:“你觉得他能醒过来吗?”
小冯沉吟片刻:“很难。”
节目组有简单的医疗团队,刚才给侯一做过基础的检查,生命体征正常。他们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晕倒。
秦楝站起来,向外走时拍了拍小冯的肩膀:“那就让他住进疗养院里,这种事儿你不是办过吗。”
小冯转身,目光跟随他:“梁觉星会告诉你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会。”秦楝似乎觉得发生的事情肯定很有趣,遗憾地感慨,“真可惜,怎么不是我和她一起去清扫那些破雕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