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觉星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冷淡平静、显然没当回事:“睡前少看点恐怖故事。”
刚过九点,餐厅里几个人的手机几乎同时响了起来,各种提示音混着手机震动,噼里啪啦地像炸烟花。
梁觉星看提示,是陈知雪。
大概是积雪的缘故,电话信号比昨天还差,陈知雪发出的每个字的声母和韵母都不可兼得,梁觉星听了一会儿没忍住,直接挂了电话。
走到大门口再打回去,这次是陈知雪没接,显示正在通话中,梁觉星想了一下,猜到是节目的问题。
从门口正好能看到不远处的秦楝,坐在外延出的露台里,露台没封,他上半身裹在羽绒服里,长腿叠起踩在马鞍凳上抱着电脑,嘴唇冻得泛白,神态倒很悠闲。
梁觉星走过去,他掀起眼皮懒懒瞧她一眼,笑着说:“发了节目的定档消息,正在看反馈。不给你看了,一堆数据没什么意思。”
他说着,目光落下又抬起,盯着人皱起眉来:“过来,婶婶,你穿的太少了。”
露台栏杆是齐腰的高度,梁觉星单手撑在台面上,脚下一蹬,利落地侧身翻了进去。
秦楝将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递给她,自己从一边椅子上扯过一条毛毯,在上身随意地围了一圈。
衣服内层带着秦楝的体温,还有淡淡一层有点甜的烟草味,不腻、像混了一点新鲜水果的汁液。
咚咚两声门响,没用秦楝同意,一个工作人员径直走进来,看见梁觉星也在,他停了一下,等两秒见秦楝没什么反应,开口道:“效果很好,你在后台看到具体数据了吧。刚接了几家广告商的电话,想聊加时段的事情。”
秦楝嗤笑一声:“这些人明明知道是我的节目,为什么还会犹豫,不应该在参加招商会的第一天就赶紧签合同打几千万过来吗?”他说着,对梁觉星露出一个故作可怜的表情,“做节目可麻烦了,从那些资本家手里掏钱好难。”
梁觉星没被他的惺惺作态欺骗,直接戳破人:“你也需要求人给你投钱?”
“那倒没有,”秦楝笑起来,“你知道的,I’m a trust fund baby,我还是个胚胎的时候身价就已经超过十几家上市公司了。”说到此,他一脸真诚,“所以,我真的比我叔叔有钱。”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很多。”
梁觉星懒得理他,她偏头看向刚进来的那位工作人员——他显然与秦楝很熟悉,对节目有一定的管理权限,中年人,高、瘦,有种中产阶级的精英气质,眉目骨骼长得很冷硬,不怎么爱笑,眉心有一道纵向折痕。她认出了他,昨天他站在给她拍摄的那个摄像的后面,正在指挥工作人员布置现场。
“你好,”她向他伸出手,“梁觉星。”
这个招呼打得有点突然,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向她伸出手回握,力度比普通的虚握略重,有一种郑重的意味:“你好,我是关瑾。”
秦楝盯着电脑屏幕,没回头,手指在座椅扶手上敲了敲,“老关,你看过我们梁老师的戏吗?”
“看到过,”关瑾没多作犹豫,诚实评价,“演得很烂。”
秦楝没控制住,笑了一声。
“但很显眼,就算站在主角身后当背景板,还是会被观众一眼看到。”
“所以你很适合录综艺。”
“你会让人不舍得换台。”
秦楝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来:“我很少听到你夸人。”
关瑾语气平稳:“因为很少遇到值得夸的人。”
话从梁觉星左耳飘进来、顺着右耳飘出去,没过脑子,关瑾既然不是男主人选,那就没必要放在心上。
正好陈知雪的电话打进来,她扫了秦楝一眼,脱下外套搭在他腿上,开门离开。关门时顺手用手背轻挡了一下,防止风将门暴力吹合。
关瑾看着她的背影,没有立刻说回正题:“你不应该请梁觉星。”
秦楝将外套拉起来抵在自己下唇,“不觉得很神奇吗,半个城市都已经坍塌毁灭了,台风眼却是平静的。”
“她是天生的主角,”他伸出手指点点身后,“焦点、明星,”又指自己,“镜头。我们俩天生适配。”
关瑾垂眼看着他,带着冰冷的审视,像没有感情地观察一个病人,“异乎寻常的愉悦、兴奋、易怒、思维奔逸是一种心理疾病,你应该克制你对热闹、混乱的追求。”
秦楝像是被逗笑了,咧开嘴无声地做了个大笑的口型,“老关,严格将一切控制在程序范围内是一种严重的精神障碍,而且,你要明白,只有失序才能创造出真正精彩的节目。”
“对了,那几个狗崽子怎么样了?”
关瑾低头理了一下袖口:“他们会老实的。”
“是么,”秦楝微微挑起眉头,似乎不全然相信,“我倒期待他们给我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
“一些……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关瑾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没有立刻接起也没有挂断,而是问秦楝道,:“为什么会答应周渚参加节目?”
视频停在宣传片五人同格的那一帧画面,橙黄的火光穿透屏幕映在秦楝的脸上,他的眼睛像一对闪着熔岩光泽的琥珀,他懒懒地对关瑾挥了挥手,“别总看安提戈涅,老关,你要学会欣赏俄瑞斯忒亚的戏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