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己在钻石表面留下了一个手印,钻石当然会不高兴。
陆困溪转头,就看到刚才还在想的人此刻就站在门口,壁灯在她身上落下暖黄的光晕。她抱着胳膊,微微偏着身体、脑袋抵着门框,很悠然平静地注视着他。
她好像总是这样,他漫不经心地想,在繁闹嘈杂的人群里是冷清的那一个,而在冰冷的雪夜中、却又会散发着温暖的光。
被那样的光亮照过很容易生出一些期待,对家庭、美好生活、晚上可以拥抱的人、清晨一起吃的早餐,所有具象、抽象的东西,所以华丽词藻与朴实语言描述的场景。
后来他们绑上他的胳膊、往他的嘴里塞镇定剂。他依旧可以看到那些场景,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垂下的睫毛、温柔的唇瓣。
所有的幻觉都是零碎的、但又那么真实。他能听到她的低笑声、缓缓的,她的指尖从他的胳膊内侧慢慢抚摸过去。
他偶尔清醒,意识到自己拒绝承认她的存在是幻觉。
他们给他注射药剂,那些冰冷的药水注射进他的身体里,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冰冻住,思维凝滞,他像一条被时间淘汰追不上季节变幻的鱼、想要游上去呼吸新鲜空气、却被冻在厚厚的冰层里。
直到今天在大雪中看到她的第一眼,他感觉到自己冰冻的血液融化了、又开始缓缓地在血管中流淌,他甚至能听到碎冰破裂的声音。
还有些细碎的冰碴在制造疼痛,但血液是温热的,如此可贵的真实。
梁觉星看了他一会儿,心想,果然。
想摸摸他的手判断一下他的身份、看来没有机会。
明天再说吧,倒也不急。男主人选的素质相差不会太多,要都像秦楝这样,也不好杀。何况五天的任务,前两天发生关键事件的可能性太低。
“来找我?”陆困溪开口。
“来找酒。”梁觉星打了个呵欠,转身准备走,算了,不用酒了,强烈紧张感的余韵像一颗钉子一样不停凿她的后脑,看到陆困溪心里更累,上一个手印还在那里,现在不知该如何下手。
走到楼梯前时,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陆困溪跟了上来。
没有跟她并排走,而是停在距离两步远的位置上,不远不近。
楼梯只有拐角处有壁灯,光色暗淡又明亮,影子有一瞬的接触、又迅速向逆向的两端分离,墙面悬挂的圣母像垂眸看着他们。
安静中,陆困溪忽然开口,陈述句,语气很冷淡,仿佛只是告知、并不期待回应:“我有段时间以为你死了。”
梁觉星皱起眉头,这是数据覆盖的bug,就像掉帧图像未及时刷新的瞬间,但fps足够高时不应该被任何人眼捕捉到。
她和陆困溪的房间同在一层楼。二楼除了他俩外还有祁笑春和宁华茶,秦楝和周渚住在三楼,其余的工作人员都在另侧的翼楼。
上到二楼,梁觉星停下脚步,她站在比陆困溪高两层的地方,俯视着他:“如你所见,”她微微颔首,“人就在这里。”
陆困溪似乎想说什么,宁华茶的房间门突然打开。他穿着一件黑色工字背心、脸上挂着汗珠,衣服有点湿、能隐约看到下面起伏的胸肌曲线、和块块分明的腹肌。
梁觉星忽然懂了刚才那声响动的来源。
宁华茶带着一身蓬勃的热气和热烈的荷尔蒙、像什么精力充沛的热血男高,熏得梁觉星脚下一歪改了远离他的行进路线。
“你们俩怎么在一块?”
梁觉星从他身边走过去,停都没停、懒得回答,能怎么,偶遇,不然呢,偷/情?
宁华茶没被理会,想去拉她衣角,梁觉星反应很快、抬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与此同时,熟悉的声音响起。
“叮”
梁觉星转头,果然,宁华茶头上蹦出一个1/n。
……
不是好消息,但也不算太意外。
梁觉星看着这条狼狗,看上去也很能作死,默默叹息,忍了又忍,终于耐下心来,她把手收回,用尽量温柔平和的语气对眼前两人讲:“这破房子的灯太暗了,你们俩晚上少出门。”
梁觉星离开很久,宁华茶还低头盯着自己的胳膊发愣——那里仿佛还残存梁觉星手心的触感,在陆困溪抬脚准备从他身前走开的时候,他忽然抬起头来:“梁觉星刚才在关心我呢。”
陆困溪表情很冷:“收起你四处发/情的劲头,梁觉星已经结婚了。”
“那又怎么了?”宁华茶莫名其妙。
陆困溪脸上更厌恶:“难道你还想给她当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宁华茶没当这是反问,认真思考了一番:“难道我不能?”
“……”陆困溪看他像看条无可救药的狗,“滚开。”
他走到门口时,听到宁华茶在身后冷笑了一声:“难道你不想?”
梁觉星单身的话就和她做恋人、结婚了就给她当情人,难道你不想?
陆困溪没理会,嘭的一声把门摔上。
风波短暂且波及有限,直接相关的梁觉星正脱了衣服往浴室走、没听见什么,而间接相关的秦楝正坐在暗室的椅子里。
悠闲地用脚打着节拍,嘴里愉快地轻哼着饮酒歌。
眼前悬挂着两张快要晾好的胶片,一张上是齐全的五位嘉宾,而另一张……水斑消除、水渍褪去,已经显影的图案更加清晰。
只有黑白两色。
是一只干枯的手……捂住镜头。
梁觉星在熟睡中转身,本应落在柔软被面上的手摸到意料之外的东西。
滑腻、潮湿、冰冷。
她猛地惊醒,但没有睁眼。
室内一片安静,静的她能听到自己鼓膜里血液泵出的声音。
“咚”
“咚”
“咚”
她知道黑暗之中,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床边。
与她近在咫尺。
“啪”
一滴冷水滴落到她的眼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