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措的站在玻璃窗外,眼睁睁的看着监护仪上的数字掉落。
很快护士就推过去另外一台仪器,顾羡之看着他们注射药物,按压心脏,最后是心脏起搏器。
那一刻他的心像被剜了一刀,奶奶该多疼呀。
都说趟上了病床,人就失去了尊严。
奶奶那么要好的人,自己是不是错了,不仅没能留住奶奶,还让她失去了最后的尊严。
同一时刻,何笑笑也做了一个梦,她梦到了高一那年的寒假。
她领了顾羡之回家过年,她、顾羡之还有爷爷奶奶,他们四个围坐在一起打了一场麻将,她手气实在太差了,一直输,顾羡之一直给她钱,奶奶也一直给她喂牌。
半晌,老太太嘱咐她:“笑笑,以后年年都要领他回家过年啊,有你在,他就有家了。”
何笑笑从梦中惊醒,一股难以言说的慌乱顺着心底蔓延至四肢。
她焦急的开车前往医院,正好看到林主任带着两个医生跑进了ICU。
顾羡之站在病房外,双手攥拳,像是在极力克制身体的颤抖。
“羡之~”她轻声唤他。
他的双眼布满了猩红的血丝,里头写满了无奈与苦涩。
“羡之~别怕,我在呢,会好的,会好的。”
何笑笑握着他的手臂,企图给他一些安慰。
他的嘴唇微微嗡动,一种说不出的酸痛从心底翻涌而出,堵在了咽喉处,叫他发不出声来。
一直到里头的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才终于清醒过来,瞧了瞧玻璃。
护士长面露难色,拖着沉重的步伐打开了病房的大门。
“别再继续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奶奶该多疼呀,所以,别再继续了。”
说罢,他将目光移向了病床。
何笑笑想起刚刚的梦,忍不住抽噎起来,她知道奶奶去了,去之前奶奶让自己要照顾好他。
她点了点头,好像在说:“您放心,我会爱他,我会一直爱他的。”
在医生宣告死亡后,顾羡之陷入了长久的静默,随后他强撑着悲痛开始处理奶奶的后事。
他最先联系了老曹,让他去家里陪着爷爷和姑妈,然后联系了殡仪馆,因为怕奶奶在殡仪馆会害怕,所以他做主把灵堂设在了家里。
何笑笑觉得那一晚格外漫长,她看着他一个个电话出去,妥帖的安排着大小事宜,看他将这场丧失定义为喜丧,然后强撑着笑意迎来送往,她心疼他。
偌大的客厅被清理了开来布置成灵堂的样子,墙上挂着白纱和挽联,两边各放置4个花圈,奶奶的灵柩放在最中间,四周铺满了菊花,亲友到来后取上一支菊花放上去为老人送别。
她和顾羡之招呼着亲友,叔公叔母陪在爷爷身边,何勇和李红秀第一天就赶到了,他们一个和姑妈一块儿在厨房里忙碌着,一个则给往来的亲友端端茶水。
稍晚些时候齐婉宁和赵刚也到了,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赵刚的女儿,小姑娘看上去十七八的样子,亲昵的挽着齐婉宁的手臂。
何笑笑有些担心的看了眼顾羡之:“羡之,你去看看爷爷。”
顾羡之晓得她是想支开自己,握了握她的手:“放心。”
何勇并不认识他们,给三个人一人递了一支菊花:“这边哀悼。”
灵柩前放置了三个蒲团,齐婉宁带着那个小姑娘跪下,告诉她:“给奶奶叩头,送送奶奶。”
小姑娘听话的照做。
她和赵刚也叩了三个头,送别老太太。
待三人起身,何笑笑同顾羡之鞠躬敬谢他们。
按礼数何勇要带他们去看看老爷子,齐婉宁上下打量他,何笑笑这时候喊了一声:“爸,这位是羡之的妈妈。”
何勇脸上略显尴尬,思索了一下还是道:“亲家母,我是笑笑的爸爸,我带你们去看看老爷子吧。”
大家都顾忌着是奶奶的丧礼,所以并没有多说什么,他们一家三口跟着何勇去见顾怀瑾,顾羡之则继续和她在守在奶奶灵前。
何笑笑握着他的手,轻轻摸索着他的手掌,就像是在轻轻摸着他的脑袋,哄他乖似的。
守灵的第二天下午顾羡之同表叔一起去了一趟墓地,确认第二天出殡的一应事宜。
他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何笑笑摸了摸他的脸颊,凉的浸人。
她劝了顾羡之好久,他才终于肯回房眯了会儿,半夜的时候何笑笑一个翻身没有摸到他,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她批了件外套到楼下,果然顾羡之正跪在奶奶灵柩前。
她拉过蒲团跪在了他旁侧,挽着他,靠近他:“羡之,你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情吧。”
顾羡之侧过脑袋看向她。
“奶奶说你两岁多就被送到她身边了,穿尿片的年纪就已经会打架了,给我讲讲吧。”
两岁多的事情他哪里还能记得,不过他小时候是经常打架的。
“爷爷还没有退的时候,大院儿里有句话——顾家那个小子是最费的费头子,沾上就得挨两拳。”
“你那时候才小学吧?”
“嗯,小学。”
“为什么老和人打架?”
“那时候对武力有一种迷之崇拜,总觉得什么事儿都可以靠拳头解决,抢玩具,抢秋千,甚至是抢好朋友,只要能打赢,就总会有一群小屁孩儿跟在我身后。”
“那是挺费的。”
“后来回了成都,环境不一样了,打架要请家长了,爷爷拉不下面子,奶奶就一趟一趟的往学校跑,给人家赔礼,给人家道歉。”
“然后呢?领你回家挨揍?”
“没,领我出了学校就带我去吃好吃的了。”
“宠着你呢。”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