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很想你……”
晶莹的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下,逐渐模糊了视线。
风清扬虽是喉头滚动,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余下不断耸动的肩头和悲戚的背影。
烟霞入云,暮色渐浓。
陵园中,一只黑色的乌鸦“嘎嘎”飞过,停在了风清扬身前的墓碑上。它轻轻地啄了啄他扶在石碑上的左手指尖,温柔到发痒。
风清扬一时没忍住,不禁微微一动,乌鸦便立刻“哗啦”一声振翅离去,爪下却悠然飘落几瓣白影。待白影落地,仔细看去,却是几朵雪白的幽兰花。
幽兰花,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
难道母亲的魂魄,依附在这乌鸦身上,看他在此,亦是思念不已,便忍不住特意出现,来安慰他的?
风清扬忍不住胡思乱想了起来,一时忘记了哭泣。
他轻轻拈起一朵幽兰,放在眼前,脑中如乱麻,眼神逐渐迷离。
微风吹过,指间的花瓣脱落,那朵残花便悠悠然飘到了地上。
落地无声,却似重锤,砸进他心底。
咳,是他糊涂了,他怎么会把这乌鸦当作了母亲呢?眼下这世间,又哪有什么魂魄、离体、附身之说?
脑中的美好幻想如泡沫一般破灭,风清扬的眼中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悲伤的情绪却如潮水一般奔涌袭来。
凉风吹过树林,带起了几片树叶,吹到了他面前,也吹散了他脑中的迷雾。
不对,几日前,他才与人谈论过这魂魄、离体、附身的妖邪之说,他怎么给忘了呢?
不过那日贸然询问,却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后面他又突然病发,就把这事给搁到脑后了。
现在想来,那日柳姑娘的话语,似乎有些漏洞。
如若柳姑娘真的不知阿拉伯,那为何会写阿拉伯数字?难道是自己眼花?可那么特殊的符号,他总觉得自己不会看错。
还有那句,不知自己母亲是“身穿”还是“魂穿”的言论,说地那么顺其自然,不像是临时编排的,她定是知道些什么!
难道母亲的身世,真的有什么奇特之处?
风清扬倏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双眸中星光点点,恢复了一丝神采,全然没了刚刚的颓废与哀伤。
他,想要将此事,再探个清楚!
“忠伯,你可知我娘的故乡?”
“主母是前礼部侍郎的女儿,生于京都。夏侍郎祖籍宜城,与我是同乡。若要论主母的故乡……唔,不是京都,便是宜城了。”
看着忠伯甚是坦然的神色,风清扬想起母亲平日的叮嘱,没有说出心中的猜想。
是了,年幼时,母亲抱着饱受怪疾折磨的他默默垂泪时,也只是感叹,若在故乡,必会让他少受些疼痛,还能请更高明的医士替他诊断。
可若问起那故乡到底在哪儿,母亲却只是哭得更厉害。
宜城并不远,可母亲从未带他去过。况且,宜城的医士又怎会胜过京都皇宫里的御医?
京都和宜城,必然不是她口中的故乡。
可母亲的故乡,到底在哪儿呢?
为何每次说到故乡,她便三缄其口,再不让他探问?
为什么连当年的国医圣手顾云山,都说从未见过此症,她却如此笃定她故乡的医士能治呢?
还有当朝国师巫启的占卜箴言,她也从未放在心上。还在临终之时一再告诫他,要相信自己只是患病,跟什么孽缘因果没有关系,更不要信什么二十寿限的断言。
她的那些话语真的只是为了宽慰他么?
可看起来却不像。
她为他遍求名医,却从不求神拜佛。
如今细细想来,母亲内心如此坚定的力量,到底缘自何处?
风清扬只觉得心中有许多疑问,关于柳依依,也关于母亲。
如今母亲已逝,他似乎只能再去柳依依身上探寻一番了。
暮色苍茫,平阴山下,两骑身影从和陵而出,往东而去,在黄昏中疾驰,尘土飞扬。
与此同时,扶柳村中,各家各户也都忙完了祭拜之事,在村后一片平整的空地上,休闲玩闹起来。
柳依依没想到,桑南国的清明节居然会如此热闹。
她本来以为,和前世一样,今日会因为祭拜亡人,变得愁云惨淡,哀戚遍野。可等她带着柳二牛去山上祭拜完回来,便被自家弟弟径直拖了过来。
平地上,扶柳村中的百来口人,似乎都在这儿了,显得一派难得的热火朝天。
河岸边,一个年青男子正拿着弓箭,瞄着柳树上挂着的一个葫芦。只听“嗖”地一声,箭羽飞出,“嘭”地一响,葫芦碎裂,却是从里面飞出了一只麻雀。那麻雀见陡然没了牢笼束缚,便猛地拍拍翅膀,往高处飞去了。
围观的人群中,便有人拍手叫好。
柳依依凑近了一看,见刚刚射箭的人竟是付荣,不禁了咧了嘴,鼓起掌来,高呼喝彩。
付荣回头,见是她来了,忙挥手对她大喊:“柳家妹子,我的箭术跟你比起来,可是差远了。你快过来,让大家开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