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韫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宋之妍的消息提醒，急诊室的蓝光在她侧脸投下细密阴影。许南星只扭伤了脚，已经做好处理推进了普通病房，林深右手臂骨折，还有几处软组织挫伤，尚在昏迷。

她给陶念打电话，那边响着“正在通话中”，她没有再拨，而是直接开车来到了韵香华庭。

下车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怎么就冒冒失失地来了，也没找个什么恰当的借口，万一人家没事，被人家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还免不了被挖苦一番……可是，那一刻，她顾不得那么多。

当陶念打开门时，林知韫接着灯光看清对方眼下淡青的阴影，以及那双总含着几分疏离的眼睛里，此刻泄露的几丝慌乱。

“你怎么……”陶念的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

腥咸的水汽已经顺着门缝涌出来，林知韫抬脚跨过门槛，发现每挪动一步都发出湿漉漉的噗嗤声。积水中漂浮的碎木屑粘在她裤脚，随着她转身时带起的风，在水洼里划出浑浊的漩涡。

悬着的心仿佛落了地，林知韫庆幸，还好，她来了。

“林大主任不是忙着陪领导吗？”陶念把手里的抹布扔在了一旁，“怎么有空来视察我？”

“你也是领导，陶副科长。”林知韫抿着嘴，包裹着好看的唇形，“而且看起来你这边更紧急。”她坐在了沙发上，“所以，领导，你要不要收拾一下东西，先住我那儿？”

陶念怔了怔，但是嘴上是决不能输的，“这多不方便啊，林老师万一带个什么男朋友女朋友的回家……”

“陶副科长这么关心我的情感生活吗？”林知韫也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无语地笑了笑，对上陶念的视线，狭长的目光中透着陶念看不清的情绪，“我没有把男朋友女朋友带回家的习惯，我只在下雨天带过一个发烧的小朋友回家。”

陶念收拾东西的手悬了在半空。

***

那是高考的前几天，学校没有布置上课任务，学生可在家自行安排复习内容。

正值那时流感爆发，陶念一不小心也被传染了，高烧将她烧得糊里糊涂，从前她总觉得电视剧里那些动不动就晕倒的女主实在矫情，现在她总算明白，真有那么一天，不是她装成病弱的模样，是真的起不来，站都站不稳。

医院、诊所打针都排不上号，她踉踉跄跄地走遍了附近的药店，都没有买到退烧药，外卖也没有，快递也没有。陶念蜷缩在校外出租屋的上铺，褪色的蓝白校服被冷汗浸透。她烧得连手机都握不住，发出那条求救短信时，她几乎失去了意识：“林尖尖，我头好沉”。

晚上十点多，敲门声像从深海传来。陶念从梦中惊醒，扶着墙挪到门边，透过猫眼看到了林知韫。

她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外，发丝还沾着夜露，怀里揣着用围巾裹紧的保温桶。

此时的陶念大脑一片空白，却只想起那句话——我沉于暗夜，直到你的出现，才得见天光。

“别进来……”陶念抵着门框的手在发抖，指节泛着病态的青白，“会传染……”话音未落就被剧烈的咳嗽打断，震落了门框上贴着的《离骚》摘抄。

林知韫毫不在意地径直挤进狭小的玄关，短靴碾过满地揉皱的纸巾。她摸到陶念滚烫的手腕时，指甲掐进掌心。

“高考生更需要特殊看护。”她将人按回床铺，“吃饭了吗？我带了点吃的，你这儿有碗筷吗？”

“有，在厨房……”陶念坐在床边，弱弱地回答。

厨房飘来麻油混着香醋的气息。陶念盯着天花板的水渍，听着瓷勺碰撞的脆响。那团水渍像极了林知韫周记本上的墨痕，上周被她用修正液涂改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用鸡汤煨的龙须面。”林知韫捧着青花碗的手腕内侧，贴着降温贴的边角，“还有你最喜欢的溏心蛋。”

陶念就着她的手喝汤时，一滴泪砸进浮着油花的汤面。月光穿透积灰的纱窗，在林知韫的耳钉上折射出彩虹。

林知韫坐在床边，耐心地等待着陶念吃完。从口袋里掏出温度计，“我来帮你量体温，看看烧退了没有。”她熟练地为她量体温，纤长的手指拉开陶念的衣领，然后查看了读数，39.7度，眉头微微一皱：“还是有点高，没关系，我带了退烧药。”

她从帆布包掏出印着外文的退烧药，铝塑板上的俄文说明被荧光笔标注着中文剂量。

陶念捏着药盒边缘，嗅到一丝雪松混着消毒水的气味，“现在药很难买的，你这进口的药是从哪儿来的？”

林知韫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自然有办法的。”

陶念猛地想到了什么似的，“是不是‘滨河壹号’？”

她还记得天台上的传言——

“听说林老师这次相的是海归工程师呢，父亲是教师发展学院的党委书记，母亲是医药代表。”

“人家连婚房都备好了，就在滨河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