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你俩也未娶亲,但我知道你们绝对不是。”
湛、许两人差点把筷子撅了,许慕臻黑着脸,“你不也光棍一条?”
宇成抬高嗓门:“谁说的?我有八个婆姨!你们这是赤裸裸的嫉妒!我告儿你们,追姑娘我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我这八个婆姨从不争风吃醋让我心烦,后宅融洽,都靠我治家有方······”
湛谦无心听,对许慕臻说:“许玉薤在,我们更不好下手,不如他离去后再做打算。”
许慕臻赞成:“我想到一计,许玉薤离开时混元堂全体必然也要列队送迎,一边绊住他们,一边混入堂内取账簿。今夜我值,看能否找出许玉薤的作息规律,后两日你们轮流。”
湛谦听他讲得面面俱到,为了明早接替许慕臻,尽快吃完洗漱。宇成不死心,还在他耳边叨叨八婆姨,“九是吉利数,我总想再凑个媳妇。”
“阁下的内室们正巧凑一局拔河,岂不圆满?”
宇成不知讨嫌地坐在湛谦简陋的寝床床头,“之前帮里有个秀才,临终前将女儿托付给我。我找到他家,这家夫人、儿子、儿媳都在,唯独女儿回老家省亲,我不信!一个弱女子,兄弟尚在,怎么可能独自远行?”
“尚有兄弟,她爹怎会托劳阁下?”
宇成见他来了兴趣,耐心解释:“繁秀才看出儿子贪财且游手好闲,老婆软弱,恐怕对女儿不好,相中了我。”宇成洋洋得意,“他女儿,但凡见过都说国色,要不是出身低了,王公贵戚也配得。”
像是冥冥注定,要他在异地他乡听到宛洛的身世,将他黏连故乡的情思熬得更加缠绵。少女的音容笑貌,从初见那天起每每入梦,等他一醒来,却被现实凉彻骨髓。
她这些日子又哭了几回呢?当初若是强硬一些,她早便是自己的,结局或会不一样?
冷风比磨刀砺石还硬,割脸无情。许慕臻值夜,夤夜昏沉沉的灯笼叠了层淡淡的月华,顺着光驶来一驾长方马车,车顶垂下绣花幕布,花样在静夜里恐怖扩大,似是眼轮狰狞地四下探视,车厢走下一个白衣翩翩的男子,他并不顾虑跟踪,坦荡如砥地迈入混元堂,司阍会意地叉手相送,显然习惯于他的拜访。
白衣男子正是湛谦旁敲侧击都裂不开缝隙的常卿,字惊定,人端的是八方不动、处变不惊。
他把着一柄白羽扇,又一身圆领象牙白长袍,飘逸绝尘的姿度,有点像容赦。许慕臻正推敲这其中的巧合,常卿两袖轻飏、腰间白玉流苏一荡,就转眼望不见了。
外表随性儇佻,与湛谦所说的滴水不漏好不沾边。他或许是个高手,随处卖破绽,却从不叫人发现他真正的缺处。
进去没多久,常卿便摇着扇子松松爽爽地回来了,向司阍一叉手,一跃跳上马车。如此短暂的会晤,能说几句话?若是鸡零狗碎的小事,何必亲自跑一趟?
许慕臻暗暗决定,明早宇成来替他,他也去会会这个亦正亦邪的常惊定。
他亲眼见浓墨似的夜空颜色渐渐浅淡,翻成苍苍绀宇,又被初日新生的光照透,里外如一的澄碧。
宇成接班,他倚在旁侧眯了一个时辰,醒过盹就去集市吃了两碗馄饨。这家早茶店生意奇好,守着扬州城喧阗的边角红红火火地迎客,许慕臻一面吃,一面看石板路迤逦行着的、拱桥上凭栏望着的、酒旗画楼探出的,红衫翠袖,妖娆身段,媚眼如丝。
小容长期隐居山中,和俗世脂粉一比较,迥异就确乎明显了。她只爱读医书,偶尔翻翻神灵鬼怪的传奇故事,整理她的药篓药方,熏得满衣淳浓的草药甘辛,像展开古卷册时一晃神钻入鼻腔的古老幽醇的味道。
他慢吞吞的走,白天商贩走卒奔走聚散,不必乔装就能隐没人群中。然而以他的形貌,芝兰玉树,难掩风华。常卿停在茶楼二层的窗边,白衣如堕云滑水,举臂唤他:“可有幸请阁下吃盏茶?”
许慕臻初时不信,环视四周,确信他是同自己讲话。他们素昧平生,常卿却认出自己,昨晚他状似无知无觉,对谁守在混元堂外一清二楚。这次宴请他怕会反将一军。
许慕臻顺着茗香走上二楼,高高的隆准深嗅几下,心道:二楼是药草味儿。药草比茶叶多几分辛苦气味,厚重仿佛氲成团块,宇成说常卿经常研制丹药,倒也不足为奇。
居室整洁素雅,装饰寥寥,唯北侧一墙是六十格松木药柜,前面矮案有药碾蜡丸,立一具青铜炉鼎。
常卿端止自如,潇洒挥扇的模样令许慕臻立即想到恩师容赦。即便拜入江湖蜚声的明石散人门下,他依然认为容赦是最好的师父,授业严而不苛、待人宽厚谅察,随他学武最舒服畅快;反观拜了明石散人,他常常被打得鼻青脸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