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压下一丝不悦,顾曦侧过身想要坐起来,“衡表哥来了。”
“望舒醒了,快躺下,朕听他们说你昨夜喝了许多酒,今日从慈宁宫回来就又睡下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顾曦摇摇头,“不过是心底烦闷罢了,表哥,你……去拜见皇祖母了吗?”顾曦意有所指,但就是不把话说明白。
只不过这并不妨碍裴衡自己把顾曦的话误解,“朕……,望舒,皇祖母她不肯收回成命,你去与她说话时,可有提起昨夜赐婚之事。”
“自然是提起了的,”顾曦叹气,她心道,自己倒也没有撒谎,“只是皇祖母的意思,我哪里能反驳呢。”
裴衡怒从中起,毫不顾忌地拿过床头茶盏就往地上砸,门外的乘风瞬间进来。
顾曦怕他忍不住,又觉得时机已经到了,于是捂着胸口开始做戏。
裴衡顿时就问道:“望舒,你这是怎么了?”
乘风疾步走过去,“皇上,公主从昨夜起就一直胸口烦闷,夜里太医来瞧过,说是心里有事,这几日还得静心休息。”
“那你好好歇着吧。”裴衡一脸烦躁,甩袖就要走,“朕回去再想想办法。”
裴衡一走,顾曦就让执书去皇祖母,告诉她自己想要去开福寺住两日,把自己婚约一事告诉父母,也清净清净两日。
可太皇太后那边,自然是知道裴衡来自己这儿闹过之后就去了芳华宫的,于是多问了几句,便以为,顾曦不堪裴衡的闹腾,这才想要出宫去避几天。
“出去躲躲也好,免得他还整日挂念着。”太皇太后道。
只是,执书一走,她想了又想,朝着秋嬷嬷道,“等舒儿去寺里,你去把秀春叫来问问话。”
慈宁宫中熏香不断,满头华发的太皇太后捻着佛珠,“除夕宴席后,公主可有不妥?”
“回太皇太后,并无不妥,只是公主喝多了酒,夜间吐了两回,早上起来又吹了风,给您请安回去之后便躺下了,之后皇上过去,不知道说了什么,奴婢再进去伺候的时候,公主的脸色就更差了。”
“哼,想来许是衡儿逼着她来找哀家说情了,”太皇太后猜测,“公主和皇上说话,你没在旁边?”
“没有,公主使唤人向来只用执书和抱弦,我们这些后进公主殿里的,都是在外伺候。”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行了,你回去吧,公主那边你多盯着些,有什么不对立即来报给我。”
秀春退下,秋嬷嬷这才上前,“太皇太后可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最近舒儿对哀家……,”她顿了顿,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难道是她发现了什么?”
“太皇太后多虑了,公主对您向来孝顺,给您拜年时还专门谢了您指婚一事,且满心满眼都想着住在京城好孝顺您呢。”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但愿吧,那件事,希望就这么过去。”
-
开福寺,厢房中,顾曦和陆玉窈父女二人正说着话。
“陆伯伯,事情经过及我心中忧虑一事,我都告知于您了,望舒年弱,又深处宫中,许多事情不方便打听,思来想去,唯有告诉您了,您与我父亲乃是至交,若是我父亲的死与我母亲一样,背后有异,还请陆伯伯相助。”
“事关你父亲,我自然放在心上,你们两人让我怎么说才好,这么大的事情,居然瞒到现在!”陆明无奈地叹了口气,又道,“其实你父亲遇刺之时……”
顾曦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难道我父亲真是被人陷害?”
陆明脑中闪过一个背影,神情有些痛苦,“还是等我再查探一番吧。”
“伯伯若有猜测,只管告诉我,我一定要知道我父母的死,到底是不是受人陷害的。”
陆明点头,“那是自然。”
紧接着,他又说道:“至于乔家和玉太妃,当年先帝在溪州认识玉太妃之后,极为珍爱,我等几人是随着先帝下江南的,但当时被先帝派去随身保护的,就是乔胜。”
顾曦:“伯伯派去南边的人,可有回信?”
“还没,望舒莫急,等回了信,我定然阿窈去告知你,”说罢,陆明起身,就要离开,可是想了想,还是回头说道,“望舒,太皇太后对你母亲,那是视若珍宝的,此事你可确定?”
顾曦的手握了握,“陆伯伯放心,我会再去求证的。”
陆明走后,陆玉窈留下来陪着她上香礼佛,“阿曦,你说要再求证?”
“是,我……想了想,会不会是云心被于妙收买了,是我冤枉皇祖母了,所以我还得再找那人试探一次。”
纪府,外院的树下,陆明拎着酒往嘴里灌,对着纪备笑道:“你我兄弟二人许久未曾一起饮酒了。”
纪备也大笑着,“是啊,想当年你我兄弟都曾在我这院中舞剑,想来,仿若昨日。”
“你这话说得文绉绉,若是顾璞还在,定要叫你闭嘴,拿剑来比划。”
纪备脸上笑容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自然,“他这个兵鲁子,能拿刀剑解决的事情,绝对不肯用嘴解决,想当年,你我为了让他抱得美人归,私下底还教他写诗,结果人家倒好,闲诗句难做,第二天直接往宫里一跪,谁曾想,还真是让他尚了公主。”
陆明哈哈大笑,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当时你我见他在雨中跪着,还骂他不成器呢。”
两人拿着酒杯一撞,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纪备还是忍不住问道:“陆明,为何今日找我谈起顾璞。”
“闲来无事罢了,”陆明也放下酒杯,起身,“新年伊始,也不好醉醺醺的,走了。”
纪备坐在原地,就看见陆明走了两步,转过身来,“我前些日子梦见顾璞了,梦到他在战场上,为你我挡下的那几刀,我在梦里骂他,为什么当时遇刺不能多撑一会,说不定现下也能跟我们一起饮酒,他说他为家国牺牲,无悔,跟我们做兄弟,也无悔。”
“我回他,此生能得他这么一个至交,明亦无悔,”陆明看着纪备,“你呢?”
树叶寂静风也静,石桌上放着没喝完的酒,反倒泛起一片涟漪。
纪备握紧了酒杯,笑道:“备也无悔。”